第9章
趁著午時天氣熱,大路小道上都鮮少人煙,元禎等人休息片刻就計劃上路,又拿出銀錢向劉芷購買幹糧與水。
劉芷不肯收,推拒得十分誠懇:“若無貴人們殺了個出其不意,我這點人馬還不知要力戰到什麼時候。”
她命人將酒食撤下後送給受了傷的部曲,又讓人重新拿出莊園出産的米粟,裝了兩袋子給元禎綁到車上,“陳留去長安還有三日的路程,這些粟米足夠貴人們吃到長安。”
元禎不善與人客套,見劉芷一再推拒茍柔手中的錢囊,便道:“既然司馬不收,那我們就把銀子送給為塢堡受傷的部曲吧,請司馬代我們轉交。”
她進堡後看到不少因昨夜受傷而發燒的部曲,塢堡缺醫少藥,照看的人只能用濕布給他們的額頭降溫。
部曲得不到及時醫治,不僅戰力會下降,還會因畏懼殺敵而不肯出力。有了這些錢,劉芷就可以為他們請醫工治病療傷。
既然是送給大夥,劉芷也不便再推辭,收下錢囊後一分不留,全交給親信去買藥。
元禎的車馬走到十裡外的哨塔,劉芷也親自騎馬送到哨塔處才停住。
離別之際,劉芷拿出一架精巧的弩和一桶小箭,交給元禎,“這只弩是我跟隨鄭大人時學會做的,今日送給貴人,路上若再遇到流民,即便拉不開強弓,也可用弩箭自保。”
元禎又驚又喜,接過後發覺弩身光滑,沒有一點木茬,想來劉芷用心打磨過多遍。
弩比箭準頭高,重量輕,上手用著也快,朝廷曾屢次下詔不許民間私藏弩箭,一旦在家中查到就是流放的大罪。
劉芷能拿出來相贈,一來是看阿舅的面子,二來就是對她的信任是極深了。
元禎真心謝過,讓茍柔放到車上,自己要時時把玩,又道:“司馬有將帥之才,眼看天下即將大亂,何不現在就去江州投奔鄭大人?”
風吹過田埂上初綠的麥苗,又撫過劉芷背後的發梢,她坐於馬上向廣袤的田地、三兩的茅舍深情凝視,最終長嘆一聲:
“我這塢堡雖大,其實多為老弱病幼,他們走不到江州,也打不過流民。若不是到萬不得已,他們也不願拋棄故土,我又不能只將青壯乾元帶走從軍,留老弱等死,就守一日算一日。”
她若是貪圖富貴之人,當初就不至於辭去司馬軍職,回鄉保護父老了。
元禎惋惜道:“司馬義勇雙全,不去江州效力,著實是族叔的損失。”
劉芷之才不可多得,她也起了愛才之心,決定與阿舅爭一爭,就讓人取紙筆過來,以膝做案,稍一思索就寫好了封薦書。
“不瞞司馬,我家在江揚兩州也頗有家産——”
劉芷見元禎要拉攏,當即打斷她的話,也不去接她密封好的書信,義正言辭道:“我雖與貴人性情相投,但鄭將軍待我不薄,若要從軍,我也只會投奔將軍帳下。”
忠臣不事二主,元禎早有預料她的抗拒,愈發欣賞起來,“司馬多慮了,鄭大人是我的親眷,我哪裡會橫刀奪愛。只是司馬多年後再見鄭大人,恐怕會被門上人攔下,他們府中人都知我的名號,有我的書信在,賓主再受到鄭大人的起用也容易些。”
她腿腳不便,就讓茍柔轉遞薦書,要劉芷一定收下。
原來是薦書,劉芷鬆口氣,接過後就貼身放於懷中。
元禎一行人馬俊刀好,昨夜殺人又不眨眼,如此財力膽量,恐怕真是豪族出身。
但無論元禎多麼盛情相邀,實力又有多雄厚,劉芷畢竟與她相識只一日,比不得鄭大人的恩情深厚。
元禎也明白這個理,話不多說,與劉芷就此別過,命人繼續趕路。
熟悉弩箭後,元禎一時手癢,就從箭筒抽出小箭,裝入弩中,向外頭一射,動動指頭間,就命中了前頭枝梢上的麻雀。
死士們吹著口哨紛紛叫好,為了讓元禎高興,什麼百步穿楊、彈無虛發的詞都誇了出來。
元禎嘴角微翹,也快活道:“許多年不拉弓了,不過準頭還是準的。”
她從六歲就開始挽弓學箭,癱瘓後不能練武,也堅持射箭,直到最近幾年雙手連三石的弓都拉不開,才徹底息了念頭。
茍柔騎馬去將麻雀撿了回來,又贊嘆制弩人:“大娘子,劉司馬愛民如子,又通軍略,咱們就該將她勸到廣陵郡去,做個陣前將軍。”
“劉司馬是忠臣,除非阿舅歸隱或者病故,她不會更換門庭。”
元禎將麻雀身上的小箭收回箭筒,麻雀給死士拎在馬上,休息時烤著吃。她數了,桶裡一共有二十支箭,用一支少一支。
茍柔痛心,扯著韁繩道:“可惜可惜。”
亂世最缺的就是忠臣,更何況劉芷除了有忠心,才智也是有的。只是因為他們來晚一步,就這麼錯過了。
元禎心滿意足地將弩箭收起來,狡黠一笑:“用不著可惜,我給她的信是寫給阿舅的,讓阿舅看了信後立馬把她打發到我這裡做事,有阿舅發話,她敢不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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潼關外,天蒼蒼,野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