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說走就走,不一會兒功夫,便到了陸如的小院子裡。
三人一起坐於西稍間的羅漢榻,茶湯滾滾,如這炎炎夏日,蟬鳴蟲叫,讓人有些焦躁,陸嬋也一時有些語塞,見了妹妹如今這似是菩薩入定看破紅塵一般的神情,實在是又心疼又難過,一時之間,竟不知該與陸如從何說起。
明明三人中,陸如最是年幼。
吳錦嫿瞭然,便為陸嬋開了這口,問了她如今最想要問的問題,“二妹妹,”她仍用閨閣時兩人慣用的稱呼,今日她非陸如的長輩,而是作為她的姊妹朋友,“大妹妹擔心你,實在想著問問你,妹妹今後可有什麼打算。”
陸嬋聽了這話,忙朝著她倆直點頭道:“卻是這話,妹妹,你如今也不過才一十六歲的年紀,既然那永定侯府待你不好,那咱們便重新選一門待你好的人家,總不致於讓你往後都如此……”寡居的婦人,她沒有說出這後面的話來,可她真真怕了妹妹如今這冷冷清清的模樣。
陸如卻淺淺地笑了起來,大姐姐還是一如既往地護短,“那姐姐呢?我聽聞母親為你擇了一門婚事,姐姐可還滿意?”
陸嬋怔了怔,才道:“母親倒是十分地滿意,那戶人家是歷來以清正做派聞名遐邇的,因你在侯府過得不如意,母親也想過意來,她前幾日還慶幸我未嫁過去侯府,還忿忿地說道她原不知道,表哥房中妾侍真是不少。”
郭氏自己便是一輩子深受其害的,原先還在幾個人家中舉棋不定,見了陸如這般的婚姻狀況,倒也是下定了決心,為女兒擇了這一門親事,家世門楣倒是不顯赫,但那男子才情性情卻是一等一的好。
最主要的是這家人府中的男子皆無侍妾庶子,她如今想得也是十分清楚了,這女婿的家世前程如何都不重要,如論如何都還有國公府在,她如今只求女婿能對女兒好,就像國公爺對吳錦嫿那般。
“我倒是見過那人幾面,他前些年便考中了進士,不過聽說他父親有意讓他多沉澱幾年,再去參加秋闈科考,聽起來卻是個明白人,家中也很是清淨,沒有那些個醃臢事,我對此也沒有什麼想法,且聽母親的吧,她總不會害我的,”說罷,陸嬋露出了淺淺一笑。
吳錦嫿也笑著,“國公爺也派人打聽過了,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好人家,大妹妹且放心。”
只是幸福這件事,卻不是那人有多難得,日子過得好不好,和生活中所面對的種種細節都相關,其實最終還是要看自己,與對方的家世或者是不是才華橫溢,關系卻不大。
陸嬋微微點了點頭,她看向陸如,“妹妹呢?可是要我跟母親好好說說,為你也去相看相看?”
陸如垂首低笑,搖了搖頭道:“姐姐,你說為什麼女人一定要嫁人,看遍了這世間的女子皆在情裡愛裡浮浮沉沉,卻是備受煎熬!不管是祖母、母親、高貴似姑母的敬貴妃乃至宮中的貴人們,竟沒有一個人是過著舒心些的日子的。”
既然婚姻並非一個好結局,那為何不能解脫出來,為何還要去宅門深處受苦,去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像吳錦嫿以前一樣,想去遊遍大江南北,那就去,想去看遍人世百態!又有何不可?去珠釵,解羅裙,又有多難!
吳錦嫿自來便極喜歡陸如,她是一個溫和如風的女子,性情和才能都與吳錦嫿的母親有幾分相似之處,甚至後來亦過著與吳錦嫿母親極相似的人生。
也不是過的不好,只是所嫁之人非自己所喜歡,也不願意將就,便是連日子都過得不如意起來,幸好她比母親幸運的多,也勇敢的多。
所以看著陸如和離後,其實吳錦嫿是很開心的,覺著好像自己的母親當年未了的心事透過陸如,也釋然了。
陸如接著說道,“我們女子嫁了人便要操勞家事,服侍公婆、還要用嫁妝貼補家用,若是幸運,夫君上進,兩人恩愛,也就罷了,只是這世間大多數男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庶子庶女成群。”
“然後,我們女子不得不再降一降標準,想著只要婆母也不多加為難,夫君不寵妾滅妻變也算是有體面了,只是我卻不想再把我的人生放在他人的良心上賭,又有多少個賭得起。”
陸嬋怔住了,不再說話。
陸如想了想,又笑著道:“姐姐,母親對你卻是真心的好,她為你尋的這門親事這般看來,卻也算是門極好的親事了,至少比永安侯府好。”
“郭禮靖剛開始說是鐘情於你,後來又說喜歡他那愛妾,前幾日卻又寫了封信,派人遞到我跟前,說是憶起我過往的種種好處,念著虧待了我,問我可還能迴心轉意,我道是好笑,這世間怎有如此涼薄又多情之人,只慶幸姐姐當初沒有嫁他,想到此處,我便也覺得我的這樁婚事,才不算是一點好處都沒有。”
陸嬋聽了這話,才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呸了一聲,“迴心轉意什麼?憑他也配,咱們大順朝是沒有男人了不成!他該慶幸當初沒娶了我,不然不砸了永安侯府,我便也對不住我英國公府的門楣和名聲!”
吳錦嫿和陸如也一起笑了起來。
“可不就是!我當初就應該砸了他永安侯府再和離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