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懋前廳的照壁前,看著喜娘簇擁著的,被林見源揹著的那抹緋紅。按照禮制他本該候在轎前,卻徑直走到階下,伸手從林見源的背上接過她。
“國公爺,這不合禮制……”喜娘剛要勸阻,卻在陸懋淡淡一瞥中噤聲。
吳錦嫿從蓋頭下望見玄色皂靴上金線密織的雲紋,聞見他織金紅蟒紋廣袖帶起一陣一陣的沉水香,忽然想起許多許多與他在一起的舊日時光。
想起月夜策馬來救自己時,他也是這樣踏碎滿地清輝!想起他在無數次義無反顧地朝自己堅定不移地走來的這一路,她伸出雙手環住他的脖頸,安心地靠在他的胸膛。
一剎那間,陸懋忽然收攏手掌,將她完全包裹在自己溫熱懷中,他緊緊地抱住她,“妙妙,莫怕,我在這裡。”
他抱著吳錦嫿步步走下石階,送入花轎時,他低聲在她耳邊道:“我來接你回家了。”
陸懋蟒袍一振上馬,八名力士抬起花轎,踏過滿地金箔。
禮官高呼一聲,“起妝——”
林府大門內傳來三聲雲板響,十裡紅妝如赤龍游出,兩旁長街灑滿鎏金合歡箋,一抬又一抬的嫁妝隊伍從林府大門迤邐而出綿延不絕。
長街上圍觀的百姓都紛紛探出腦袋,驚呼陣陣——那南海明珠壘成塔狀,翡翠頭面透著盈盈水色,最末三十六抬竟全部都是文房四寶並著各式孤本絕畫無數。
旁觀的百姓議論紛紛,道:“哎呦呦,這林家莫不是把家底兒搬空了來給這表姑娘做嫁妝不成?
“可是呢,這英國公娶新婦,竟是比親王娶妃還要煊赫!”
那人的同伴好友回了一句,“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四姑丈的表姐夫家祖籍便就是兗州府,與這吳家姑娘的孃家隔了一條街巷,聽聞當年林家嫡女便就是一百二十臺嫁妝嫁到吳家,這吳家只有一個嫡女,如今不得全部都隨嫁到國公府。”
“就是,就是,”另一旁的人也插嘴說到,“這吳家姑娘如今嫁得乃是英國公府,日後便就是妥妥的一品誥命夫人,這林家上趕著也得出一筆嫁妝不是。”
旁邊的人附和道,“有理,有理,這便不怪這吳家姑娘出嫁的嫁妝能這般隆重了。”
議論聲飄進八寶珠簾,吳錦嫿撫過轎中鎏金暖手爐上鏨刻的蘭草紋。其實這些嫁妝中極大多數原是陸懋納徵之禮後便著人採辦送到林家,連前太孫殿下現如今的無悟禪師李禎祺亦託陸懋送來了數十抬添妝,也不知他是從何處得來的那麼多的名人孤本絕畫。
他託人給她帶話,說這便算是他在塵世中最後一點牽掛,就當是盡他所能給女兒的嫁妝,望她不要拒絕。
吳錦嫿想來想去,沒有拒絕,她覺得母親泉下有知,對此應該會感到高興的。
喜轎搖搖晃晃到了國公府的大門,新娘進門入喜房,婚宴設於廳堂,賓客盈門,賓主盡歡。
國公府內宅的東正院內,已設好天地桌,龍鳳喜燭躍動的火光裡,喜房內,陸懋執起秤桿的手竟有些發顫,蓋頭掀起時,他看見吳錦嫿低垂的羽睫在玉面上投下蝶影,花釵冠垂落的明珠襯得她脖頸如玉雕般白皙。
合巹酒盛在剖開的匏瓜中,吳錦嫿舉杯時廣袖滑落,露出了腕上那通透如水的翡翠鐲子,是吳錦嫿的父親吳哲數日前託人送了來的,這是她母親的遺物,也是當年李禎祺送於母親的定情物,是母親與父親成婚那日,被父親奪走私藏了數年。
父親說,把手鐲送來,就當是她母親親臨見證了她的成親吧。
吳錦嫿還是沒有拒絕,甚至帶到了手腕上,她希望母親真的能在,能看到她今日與心上人的成婚。
酒液未沾唇,她已覺醺然,隔著晃動的珍珠流蘇,望進陸懋眼底深潭般的柔情,真好,如今這一切都正正好!
洞房內的撒帳歌漸漸遠了,陸懋揮退侍從,輕輕俯身輕吻她蓋頭邊緣的金絲繡鴛鴦,吳錦嫿驚了一下向後仰去,卻被他攬住腰肢:“妙妙先歇息片刻,為夫與親友飲一杯喜酒便歸,可好?”
喜燭爆出個燈花,吳錦嫿伸出藏在袖中的手輕輕地將他的手握住,指尖相觸的剎那,陸懋忽然收攏手掌,將她的柔荑完全包裹在溫熱掌心。
她輕輕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