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若少年初見時
雪下了一整夜,厚厚一層掛在屋簷之上,直到清晨第一縷光照出現,雪才漸漸地停了下來,陽光的溫暖稍稍融化著白雪,“嘀嗒,嘀嗒……”的水滴從屋簷出掛著的冰淩中,斷斷續續地滴落著。
太和殿外,宮女太監們皆在灑掃著地面的殘雪,殿內的君臣兩人賞著雪喝著茶,保敏則親自在一旁給他們煮茶。
“微臣懇請皇上讓臣見敬皇貴妃一面,畢竟還有很多事,臣與她總要說清楚的。”
李自深停下啜飲的動作,放下茶盞,他嘆了一口氣,“有什麼可說的,若真的可以用說來化解誤會和仇恨,又何須走到這一步,只怕你過去了,也只會得到幾句謾罵而已。”
陸懋冷然啟唇,神情著卻也藏著一絲五味雜陳,“無妨,有些事總得去了解了,才能往前走。”
李自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也罷,他嗤笑一聲,“我也不知該與你說什麼,畢竟當初讓她進宮,是出於我私心,終究是我負了她!你想去就去吧,替我送你嫡姐一程也好!”
陸懋斂眉頷首,“臣明白。”
李自深無可奈何,“自從事事皆了結之後,你和珍兒都跟從前不一樣……了,你也開始自稱微臣、微臣的,柏珩,你應該懂我的,很多事我是身不由己,但你從自始至終都是我的親兄弟,你明白嗎?”
陸懋卻很是淡然,看了他一眼,“我知道,只是如今到底不同了,皇上如今乾坤獨斷,我亦該以身作則,讓朝堂內外的官員們皆明白,皇上的威嚴不可侵犯,在皇權法度面前不可講情理。”
李自深又是一嘆,突然覺得今天嘆氣的次數真是比以往一年加起來的都多,“你總是有理有據的,”他明白,卻還是有些黯然,很多事無法不可抗力,也沒有再繼續糾結,“兄長呢?如今還好?”
陸懋接過茶盞,姿態悠閑地飲了一口,“兄長說一切眾生皆具如來智慧德相,只因妄想執著,不能證得!他已是方外之人,在塵世間已無牽絆,自然自在來去,也讓我給皇上帶一句話:執著萬般皆痛苦,執念太深總是無益,皇上,世上事了猶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他心領神會,還是低了眸,有些寂寥地道了一句,“也不見他來與我辭別。”
陸懋沒有再回答,說到底,兄長確實不想再見到他,這些年,他們總是都不一樣了,都不再是初見少年時。
李自深隨即笑了笑,“還是我的錯,無論是你嫡姐、林晚意抑或是兄長,都是因我之過錯,才致使他們如今的悲劇,可我沒得選,當時的情況,朝野內外皆動蕩不安,只有那樣的安排才能保住你們,保住大順朝江山穩固,也確保他們不敢再拿什麼藉口來做文章。”
陸懋放下茶盞,“我明白,所以我從未阻止過你,二哥,我說過的,無論如何我都會站在你這邊,不過……”陸懋低頭笑著,“珍姐那邊你得自己看著辦了,宮裡可都傳遍了,有人近日來連她的昭德宮都進不去。”
李自深嘴角頓時一僵。
正給陸懋斟著茶的保敏也僵住,此刻是恨不得自己原地消失,或者是耳聾眼瞎也好,他僵硬著身軀給退回茶座上。
李自深“呵呵”地冷笑了兩聲,“你倒是挺會幸災樂禍的,哎,罷了罷了,鬧吧鬧吧,一輩子了還能怎樣!”
隨後,無奈地一笑,“哎,你說說,這些事在她心裡存了這麼多年了,我又如何不知,她以為只有她為兒子傷心,難道那不也是我的長子,我的兒子,我如何能不痛心,她氣你姐姐,也氣我,氣我把宥極的名字給了陸沅的兒子,也氣我是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可她不知,我和她的兒子,我連名字早就幫他取好了的,就叫宥樞,樞,乃是中樞也。”
陸懋很是淡然,又飲了一口茶,“你應該讓她知道,而不是讓我知道。”
李自深憋了他一眼,“其實,不管是出於為她的將來考慮,還是因為了他出自於英國公府,朕都從未想過要立極兒為太子。”
陸懋皺了皺眉頭,並沒有回話。
李自深繼續接著說,“更何況還有一個內閣,你嫡姐為人太過有野心,不管極兒的才智性子,都不合適這個位子,不然將來待朕百年後,她該如何是好,新帝又該如何不受制於人我怕極兒爭不過她。”
陸懋點了點頭,“皇上現在還正值盛年,何必這麼早便立太子?再等等看看吧!”思索了良久,還是提了句,“珍姐既然糾結於兒子的問題,你便再給她個兒子不就行了!”
李自深瞪了他一眼,“笑話,若她還能生,我這幾年費個什麼勁,她的身子為了我,早在京泰年間時已敗壞盡了,長子已是強求,她是拼死了生的,就那一回便是拿了我的心反複蹂躪,我是怕了,哪裡還敢拿她性命冒險,她要死了,我如何獨活!”
陸懋揉了揉眉頭,“我懶得聽你這些話,我的意思是給她個兒子,不用她生,想來以珍姐的性子,就算不是她親生的,自小跟了她,她也必能好好的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