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燈火透人心
夜色漸深,庭院外簷下換上了白色燈籠,月色不知何時已被烏雲遮蓋,顯得廳堂內的燈火越發的昏暗迷離,夜風卷過靈堂內的白幡挽幛翻動,搖曳著供臺上昏黃的燭火。
靈堂內供桌上的三牲和供品、香案、蠟燭齊備,長明燈長燃,縷縷香火繚繞,正中安放著的靈柩安安靜靜,就仿如她生前一樣的嫻靜淡雅,靈牌上刻著先母林晚意五個大字,顯得如此寂靜而落寞,
吳錦嫿披麻戴孝跪在母親的靈前蒲團上燒著紙錢,悲痛無法言喻,這些日子以來,四分五裂碾壓而來的疼痛已漸到麻木,卻又無從宣洩。
她脊樑挺得筆直,眼眸下的目光堅定如炬,母親,我要進京了,我要去查清楚您的死因,查清楚這一切的發生到底是因為什麼?
母親,你且藉著這長明燈的照亮前行,莫要回頭,待到我查清原委,再焚紙告與您知,那時您再入我夢來。
三更的燈火,映照出了人心深處的黑暗和骯髒。
吳媽媽端了一杯熱茶走進靈堂內,“姑娘,更深露重,且喝一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吳錦嫿從蒲團扶著膝蓋艱難起身,吳媽媽扶著她踉蹌著坐到旁邊的圈椅上,奉上那杯熱茶。
吳錦嫿雙手接過,她抱著熱燙的茶杯邊喝著,邊取著暖。
吳媽媽有些擔憂地望著自家的姑娘,看著她那本嬌豔欲滴的小臉,如今卻越發的慘白,吳媽媽趕忙為她披上一件銀白色暗紋羽緞豎領對襟嵌狐毛披風。
這衣裳的面料細膩如同煙霧一般輕柔,因此得了個名,喚做“羅煙緞”,然它雖輕薄但卻又十分保暖,所以珍貴異常,可謂是一匹羅煙十兩金,可不是一般官宦人家能用得起的,卻是英國公府的太夫人吳氏,也就是姑娘的嫡親姑祖母遣人送來的一應衣裳中的其中一件。
吳錦嫿眼眸輕抬,輕按住吳媽媽的手,“媽媽,進京事宜和行裝可收拾妥當?”
“回姑娘的話,倒是也準備妥當了,可是姑娘,”吳媽媽猶豫了片刻,但還是問了出來,“姑娘,在這個節骨眼上,那位英國公府的太夫人卻忽然之間遣人來召您進京,也不知是何目的,就怕她來之不善!”
更何況吳哲這個畜生就是因為英國公府的原因才從牢裡被放了出來,雖說如今被吳家老太爺關進了祠堂思過,可到底不能關他一輩子,難保他出來後不會再對姑娘行兇!而十天前送去京中林家的信至今也沒有迴音,如今情形,對姑娘而言實在是危機四伏、困難重重。
可無論如何,她就是拼了命也要護住太太的這唯一一滴血脈,方才對得起太太對她的恩情。
她當然知道,這位太夫人此時召她進京,定然是有她的目的,可即便如此,吳錦嫿還不知道這位太夫人非要她進京的原因,但無妨,她也有她想要達到的目的。
她總得去弄清楚,英國公府為何要幹涉此案,還是說,英國公府才是這幕後操縱之人呢?所以,即便沒有太夫人的召見,她也要進京,去英國公府上探上一探。
她還需要回到母親的孃家林府,見到外祖父和外祖母,跟他們二老稟明這事情的起末,讓他們為母親主持公道!
吳錦嫿摘下頭頂上的白色絨花,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的命運將徹底改變。
幾天後,吳錦嫿等婆子丫鬟們攜箱箱件件的行李,跟著國公府派來的顧管事乘輕舟上路,水路最是快捷方便又穩當,所以船行不過是數十日的時間,船便到了京都都城外的張家碼頭。
顧管事帶著小廝安排大小行李統統從船上下了來,安置在最後的黑油烏蓬馬車,一群人兩三輛馬車烏泱泱的趕路往前,可馬車越往前走,卻是一路往深山老林而去。
吳錦嫿端坐在馬車柔軟的坐墊上,吳媽媽和國公府派來的兩個丫鬟側坐在另一旁。
“姑娘……”即便遲鈍如吳媽媽,也在此時感覺到了不對勁,她有些擔憂地看著吳錦嫿。
可吳錦嫿卻用一個眼神,制止了吳媽媽想要說的話,故意懵懂地問道:“媽媽,從這外面的景色看來,咱們為何是越發的往山裡走。”
吳媽媽看向了外頭,原來馬車行了半個時辰,已經離了官道,往一條山路緩慢上坡,穿過低矮灌木林,往森森的青松古柏深處走去。
身旁的丫鬟趕忙答道:“回姑娘的話,因城內到了時辰便要下鑰關閉城門的,所以顧管事恐這一行趕不上,便做主今晚先往國公府的家廟妙因寺裡借住一晚,明日一早再行趕路。”
吳媽媽倒是有些生起氣來,“那顧管事不該先來稟報姑娘,再行決定該如何行事?怎的如今倒是做起了姑娘的主來了?”
丫鬟們都不敢再說話,只一昧的沉默不語。
“好了,媽媽。不相幹的。”
終於,眾人在午時三刻,到了這座佇立在小周山半山腰的妙因古寺山門前。
寺廟殿宇,巍峨聳立,香煙繚繞,山寺雲霧也似終年不散般,裹挾著樹木青草的冷清味道卻讓人通體輕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