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新名字的故事
日子一晃便過了幾周。 那棟小樓從頭到尾被收拾過一遍,屋樑上吊著新換的燈籠,地磚刷得鋥亮,米兒天天燒熱水擦門窗,周青榆也有了屬於她的小角落,曬太陽、種花、看書。 原本說這裡“有過人吊頸”的街坊們,起初還繞道走。可漸漸發現,新搬進來的北邊姑娘日日掃街洗井、燒香不拜神,卻樣樣做得規矩穩當—— 尤其是那一日,季綾親自端著醃好的鹹菜送給對面鐘太太。 “自家醃的蘿蔔幹,沒加防腐料,要是不合口味,太太莫嫌棄。” 鐘太太接過,嘴上說著“唔使客氣”,眼睛卻在她背後一屋子的整潔幹淨裡看了一圈,末了笑了:“我都唔記得上次見有人曬床褥是幾時了,你哋呢班北邊人,唔同囉。” “就是命苦了點。”季綾笑著接話,“沒得挑,哪兒能活人,就往哪兒蹲。” 這話一出口,街坊們反倒聽出點親切來。又瞧她帶著一個病丈夫,一個傻女人,只有一個幫手,都覺出她的不易來。 再過幾日,樓下門口掛上了一個舊銅鈴,米兒說是她在街邊五分錢淘來的,每次有人進門就會“鐺”地響一下,清脆得緊。 “鬼宅都有門鈴啦。”賣豆花的陳叔笑著打趣,“以後唔好再叫人驚。” 街坊們笑作一團,從此再沒人繞道。 周青榆的病也有些轉機。 那日季綾託鐘太太引薦,在灣仔找到一間舊法式小診所,醫生是個年輕的廣州人,姓彭,留過法,回來開了這家診所,名氣不大,人卻沉穩。 “她這症是鬱結壓久了。”彭醫生望聞問切之後搖頭,“不單是孩子的事,是受驚太多,心氣散了。” “可治嗎?”季綾問得直接。 “可治。”他把方子寫下,“每日針灸,開些安神丸。再別讓她聽人哭,不見血氣,不喧不哄。慢慢來。” 她鄭重接過,日日帶周青榆去,一回生二回熟,診所的茶水間總有一個穿青布衣的本地女孩幫著照料,嘴碎得可愛: “你家小姐樣子真斯文,唔似個瘋人。” “她以前是讀書人?”那女孩一邊燙藥碗,一邊好奇問,“咁靚,肯定以前識寫詩啦。” 季綾笑道:“是,先前整個北京的學生都知道她的文章。” “哦咁叻。” 日子…
日子一晃便過了幾周。
那棟小樓從頭到尾被收拾過一遍,屋樑上吊著新換的燈籠,地磚刷得鋥亮,米兒天天燒熱水擦門窗,周青榆也有了屬於她的小角落,曬太陽、種花、看書。
原本說這裡“有過人吊頸”的街坊們,起初還繞道走。可漸漸發現,新搬進來的北邊姑娘日日掃街洗井、燒香不拜神,卻樣樣做得規矩穩當——
尤其是那一日,季綾親自端著醃好的鹹菜送給對面鐘太太。
“自家醃的蘿蔔幹,沒加防腐料,要是不合口味,太太莫嫌棄。”
鐘太太接過,嘴上說著“唔使客氣”,眼睛卻在她背後一屋子的整潔幹淨裡看了一圈,末了笑了:“我都唔記得上次見有人曬床褥是幾時了,你哋呢班北邊人,唔同囉。”
“就是命苦了點。”季綾笑著接話,“沒得挑,哪兒能活人,就往哪兒蹲。”
這話一出口,街坊們反倒聽出點親切來。又瞧她帶著一個病丈夫,一個傻女人,只有一個幫手,都覺出她的不易來。
再過幾日,樓下門口掛上了一個舊銅鈴,米兒說是她在街邊五分錢淘來的,每次有人進門就會“鐺”地響一下,清脆得緊。
“鬼宅都有門鈴啦。”賣豆花的陳叔笑著打趣,“以後唔好再叫人驚。”
街坊們笑作一團,從此再沒人繞道。
周青榆的病也有些轉機。
那日季綾託鐘太太引薦,在灣仔找到一間舊法式小診所,醫生是個年輕的廣州人,姓彭,留過法,回來開了這家診所,名氣不大,人卻沉穩。
“她這症是鬱結壓久了。”彭醫生望聞問切之後搖頭,“不單是孩子的事,是受驚太多,心氣散了。”
“可治嗎?”季綾問得直接。
“可治。”他把方子寫下,“每日針灸,開些安神丸。再別讓她聽人哭,不見血氣,不喧不哄。慢慢來。”
她鄭重接過,日日帶周青榆去,一回生二回熟,診所的茶水間總有一個穿青布衣的本地女孩幫著照料,嘴碎得可愛:
“你家小姐樣子真斯文,唔似個瘋人。”
“她以前是讀書人?”那女孩一邊燙藥碗,一邊好奇問,“咁靚,肯定以前識寫詩啦。”
季綾笑道:“是,先前整個北京的學生都知道她的文章。”
“哦咁叻。”
日子就這麼一晃一晃地過去了。
鬼宅的陰濕味漸漸被飯菜味取代,舊屋頂的鴿子歸了巢,樓梯吱呀響得不再瘮人,反而添了人氣。
路過的人再看這屋子,已不覺冷清,甚至有小孩子拽著母親指著說:“媽咪,新娘住呢度。”
“新娘?”母親一笑,“鬼咩?邊個講——”
“嗰個靚女日日拎雞蛋,咪新娘咯。”
母女二人正說著,就碰上季綾買豆腐回來。
隔壁阿添伯正坐在門口削甘蔗,抬眼笑了笑:“今朝起晚咩?今日無落雨,好曬被。”
她回他一笑:“曬咗,放樓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