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翻了個白眼,轉身去開櫃臺鎖匙,嘴裡咕噥了一句什麼粵英混雜的洋涇浜,尾音帶著一絲諷刺。
“省咩——有骨頭唔使肉喇。”
“就一間。”季綾重複,“沒有有生意不做的道理。”
季少鈞站在後頭,一手穩住周青榆,冷汗已順著鬢角流進脖子裡,臉色發白,連開口的力氣都沒有了。
掌櫃將鑰匙丟在櫃臺上,又朝樓上一點:“三樓尾,水爐要自己挑。”
米兒接過鑰匙,小聲應了。
樓梯是木的,踩上去咯吱作響。走到三樓最裡面那間,房門一推開,窗小,光暗,滿屋一股子潮氣和火油味。床只有一張,硬邦邦的藤條塌陷下去一圈。
周青榆坐在床邊,仍舊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
米兒把水壺放好,又把洗臉巾撣開擦窗子。窗外樓下是雜貨街,風帶著煮豆的味兒吹進來,又冷又黏人。
季少鈞扯了張泛黃的毛巾,擰水的時候,季綾瞧見他手都在抖。
安頓下來後,屋子裡一時靜了。
季綾坐在床沿,看著米兒這幾日眼下的青色更甚,季少鈞靠在牆角喘氣,周青榆蜷在毯子裡眼神渙散。
一個懷著孩子、瘋瘋癲癲;一個身子骨沒恢複;一個是跟著自己長大的丫頭,從沒單獨出過門。
“就靠我了。”
這個念頭忽然浮上心頭。
早上踩了一腳水坑,她的鞋裡一片冰涼,又灼得痛。不用看就知道,腳底肯定起了水泡。
她顧不得看,站起身來,拿起門邊的錢袋,“你們先歇會兒。我去找吃的。”
“綾兒,我一塊兒去——”,季少鈞想跟上來。
“你歇著罷,臉都白了。”季綾又把他按回去,“我很快就回。”
季綾出了門,往人多的方向走。
好容易碰見一家鋪子,粥鍋滾著,香味沖鼻。
她剛抬腳進去,櫃臺後頭夥計一眼看見她滿臉疲態、穿著不像本地的式樣,頓時眉頭一皺,沖她擺了擺手:
“滿了。”
她取出錢來,卻聽不懂對方的話。左右是不賣的意思,只得轉身出了門。
又忍著疼走了兩條街,一家粵菜館門敞著,座位空著,她一進門,還沒開口,老闆用帶口音的官話先問:“你哪兒人?”
“北邊。”她盡量溫和。
那老闆臉上笑意一僵:“無位啦,出去吧。”
她往裡掃了一眼,明明空著兩桌,“……我只打包。”
“冷飯都冇咯。”
季綾沒再多說一句,轉身離去。
出了那家,她站在街口,腳底疼得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子上,胃裡早空得發慌。明明是冬日,汗卻從鬢角淌進脖子。
終於在街邊小巷子裡,她找到一戶賣飯的老攤,煲仔飯已賣完,只剩一點鍋底又糊又硬的米飯和冷的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