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走了。”
“走吧。”
是夜,江岸風緊。
一艘老舊貨船悄然駛出港口,趁夜避開所有哨卡。
船艙幽暗,周青榆裹著毯子蜷在角落。
米兒扶著季綾坐下,小聲問:“小姐,我們真的能到廣州嗎?”
季綾望著艙外江風,攏緊鬥篷,語氣輕得像一縷煙:
“能不能,不知道。但一定要到。”
船身隨著江水輕晃,夜色沉沉,艙內暗燈搖曳。
風聲忽然帶來一陣雜亂腳步,接著“咚咚”兩聲敲門。
米兒嚇了一跳,下意識護住縮在角落的周青榆。
門開了,一名膀大腰圓的男人站在門口,身後還有幾名巡江的船員,肩上掛著海關識章,眼神冷冷地掃了一圈。
“貨證我們收到了。”那船長似笑非笑,“不過,上頭命令嚴查逃犯,勞煩幾位下來配合盤查。”
季綾正要起身應對,手下還未摸到口袋,就聽船長身旁一人忽然出聲,聲音清脆:“船長,這是王家王小姐的故交。王小姐交代過了,哪怕這位要把整船拆了當柴燒,也隨她。”
船長一怔。
他側過頭看說話那人,是個跟船跑江多年的夥計,王家在這碼頭有幾成股份,他心裡門兒清。
“你確定?”
那夥計低頭哈腰,耳語道:“上頭剛放話的,王小姐回江南前親自交代了,說是她王家的債主,千萬別得罪了。”
船長目光再轉向季綾,剛才的試探與兇意瞬間收斂了起來。
他點點頭,勉強咧嘴一笑:“誤會誤會,是我眼拙了。王家的友人我們怎敢怠慢。請姑娘們安歇——江面寒冷,咱們不到天明不停船。”
艙門“咔噠”一聲重新扣上,腳步聲遠了。
季綾咬著唇,心跳緩了幾息,慢慢坐下。
她望向船窗之外那一線幽深夜色,低聲笑了一句:“……倒也不是白替王小姐洗過一回血債。”
廣州港口。
岸邊的霧氣裡,貨船緩緩靠岸,木舷摩擦聲“吱嘎吱嘎”,船舷開啟,一群人魚貫而下。
最前頭的女人穿著暗灰色長呢襖,發髻鬆鬆挽起,皮靴沾著風塵,她伸手護著身旁一個面色呆滯的孕婦,身後是一位清瘦男人和一個衣著素淨的女人。
李寶林站在渡口,傘未撐開,任冷風吹得滿身濕。
他遠遠看著那女子踏上岸,半晌才緩步迎上。
他看見被季綾扶著的那個姑娘時,神色驟變,“……周小姐?”
周青榆眼神遊離,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
她腹部已隆起明顯,臉頰清瘦,袖口處是新縫的繃帶,像是隻剩一副空殼。
李議員的眼眶突然泛了紅。
他低聲喃喃:“我記得……兩年多以前,我送你去見伍應欽。你那時——神采奕奕啊。”
季綾低頭替周青榆掖好圍巾,自是心酸,沒有回應。
李議員的手指微微發顫,終是沒再說什麼,只輕輕側身,“車在碼頭口,我來送你們入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