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嘆一聲,握緊了筆,慢慢學著老師的筆畫,往作業紙上抄寫。
下課鈴響起。
教室門一開啟,光線從外頭湧進來,明亮得有些刺眼。
季綾慢慢收好課本,走出教室。木廊長而安靜,窗欞曬得發燙,學生們三三兩兩地說笑著走遠了。
她站在廊下,略一仰頭,陽光正落在她眼睛上。
一股微熱的風吹過來,拂得她耳邊發絲微動,帶著外頭泥土和老磚牆的氣味。
她深吸一口氣。
視線盡頭,走廊盡頭的角落——
周柏梧正站在那裡,穿著灰藍色長衫,雙手負在身後,看著她,眼神溫和,淡淡一笑。
她看著他站在那裡,像一堵溫和的牆,擋住她身後所有岔路。
這條廊、這所校、這門課、這段關系,這一切從來沒有逼她,可就是這樣的不逼、不攔、不爭,讓季綾突然意識到:
兜兜轉轉,她已經重新走進了為人妻這道很深、很軟的圍欄。
甚至,她甘之如飴,慶幸自己足夠幸運碰上這樣一位溫柔的丈夫。
她的所有驕縱任性、自以為是地覺得自己想要什麼都可以,不過是季少鈞慣的。
她以為她有錢會開槍就夠了,可離開家入了社會,這世道能叫她安穩的法子,就是安心做一個女人。
季綾以為一切都是自己選的,她從未察覺,她的選擇始終是有限的,阻力重重的。
周柏梧朝她走來,手接過她懷裡的課本,“累不累?”
她抬頭,對他笑了一下。
“還好。”
回家吃過飯,又收拾了一會兒,屋裡已經暗下來。
沒開大燈,只在茶幾上放了盞小臺燈,光照落在榻榻米上一塊,暖黃卻不算太亮。
周柏梧在廚房煮水,偶爾傳來瓷蓋輕輕碰撞的聲響。
季綾坐在窗邊,雙膝並著,桌上攤著下午那本語言課本。她低頭看了一會兒,拇指緩緩滑過那排假名。
她翻了一頁,又翻回來。
指尖按在那句句式練習上,輕輕唸了一遍:“これは、わたしのノートです。”
她吐字很清楚,語調也對。
聲音落在房裡,沒有回響。
她又唸了一遍。
“これは、わたしのノートです。”
這只是“這是我的筆記本”這樣簡單的一句話。
季綾低頭盯著那句日語,她確實可以一字一字學會、說好、考過。
但這不是她的語言。
她坐在這裡,說著不屬於她的句子,過著不屬於她的日子,僅僅是為了讓自己有成為這個男人妻子的資格麼?
窗外街道安靜,偶有電車滑過的震動,從地板上傳來一絲細細的共鳴。
她合上課本,手卻一直按著封面沒移開。
廚房那邊水剛燒開,周柏梧拎著壺走出來,手裡還捧著兩個小瓷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