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嗯”了一聲,沒再問,手掌輕拍了她一下,又慢慢落定,繼續睡下去。
……
東京,夏末。
街頭還有點熱。電車軋過道口的聲音咣當咣當地響,天上的雲低得像要落下來。
季綾提著箱子站在站前街口,仰頭看著路牌。木質招牌上寫著片假名,她不認得,只覺得像是漢字拆開的偏旁部首。
“我們該往哪兒?”
周柏梧揹著行李,低頭翻手裡的地圖。“往那邊,過了這個路口左拐,西大久保方向。”
“走吧。”她頭也不回,提著箱子先邁了出去。
東京的街道幹淨,地面是新修的青灰石板。行人來去匆匆,多是穿著學生制服的青年,身邊小飯鋪飄出飯團和醬油的味道。
季綾變得話多起來——
“你看那個女學生的裙子好漂亮,她們學堂裡都興穿這種麼?”
“那邊有賣蒲燒鰻的鋪子,要不要去試試?”
“哎,那個門口掛著布簾的,是不是澡堂?”
她興致極高,眼睛東看西看,一路都在講。
周柏梧沒接她所有的話,只點頭:“先找到房子。”
“好好好,先找房子。”她笑,“先去你說的那一帶。”
到了地方,果然是華人留學生紮堆的街區。街角那棟洋樓只剩話夾著重重的東京腔。
“樓道好黑,當心點。”她邊說邊自己爬上去了。
鑰匙很舊,是黃銅的,插進門鎖時“噠噠”一響,門開了。
屋內分兩間,一大一小。前間是起居室,鋪了淺灰色榻榻米,西式結構,屋頂是裸露木樑,天花板高了一點,通風還算好;後間是寢室,靠內,紙拉門,一盞燈吊在正中,角落堆著被褥和一隻木櫃,是前一任房客留下的。
窗是木框玻璃的,推開後能看到對面巷口的煙囪和洗衣鋪,還有左邊街角的小麵包屋。
水龍頭在走廊盡頭,供整棟樓共用,沖洗不便。屋後有個小型澡堂,他們打算輪流去洗。廁所是蹲式,公用,需出門拐到後巷。
屋內略帶黴味,是雨季前常有的潮氣。
兩人行李不多,只有兩只皮箱,一口是衣服,一口是書和生活用品。
季綾站在三樓狹窄的陽臺推開窗,看見斜對面掛著洗著的白襯衫、街下有賣文具的攤子,還有隔壁小巷貼著“明治牛乳”的廣告牌。
她一手撐著窗框,身子探向窗外,眼睛發亮。
“就這裡吧。”她語氣斬釘截鐵,“我喜歡。”
“不想再看兩家?”
“懶得看了。這不挺好?房子都大同小異,重要的是我們要過的日子。”季綾把圍巾往沙發上一扔,轉了一圈,“我去買點窗簾,買塊地毯,再擺點花瓶——你說是不是挺像樣?”
周柏梧把行李安置好,看了她一眼:“綾兒,你是不是太興奮了?”
“興奮不好嗎?”她挑眉,“我今天就是想開心點。”
她坐到木地板上,鞋子也不脫,往後一倒,盯著屋頂上那盞裸著燈泡的電燈,頭發披散下來。
周柏梧要拉她起來,卻被她拽到地板上躺下。
季綾翻了個身,抱住他的胳膊,“柏梧,我們有自己的家了。”
他索性也不顧地板是否擦洗趕緊,與她並排躺下,“是啊,我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