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綾一動不動地坐著,手還舉在半空。描筆懸著沒落下,墨從筆尖暈到紙上,一點一點地滲開,一灘黑得發渾。
她收了筆,把本子合上,站起身往屋裡走。
米兒見她臉色不好,忙上前:“小姐,要不要歇一歇?我給您沏點熱茶。”
她搖了搖頭,嗓子幹啞:“……我沒事。”
她進屋,站在窗前,把繡本放在桌上。
她只是沒想到,他走得這麼快,竟連一聲都不留。
也許是報複。
也許是放過。
也許……是他再一次順從她的心意。
愛上他是一件痛苦的事,無論怎麼選,都是錯。
窗邊還放著她昨夜沒動的茶盞,茶已經冷了,裡頭一圈茶漬,顏色發黃。
季綾盯著那盞茶看了好久,指尖壓在桌面上,慢慢收緊。
她一直以為,他會再來一趟。
她盯著那盞茶看了好久,指尖壓在桌面上,慢慢收緊。
她心裡一點點往下沉。
其實她無數次想過——
要是那天他真如他自己說的那樣,把她捆起來,關起來,不許她走,不許她嫁人,一輩子都只許看著他一個人。
她也許就認了。
她願意認。
可他沒有。
他信她、讓她選、體面地放她走。
她低下頭,眼前一陣發昏。
原來這世上最傷人的,不是責難,不是搶人,不是挽留。
是他不攔她。
是他真的聽她說的每一句話。
季綾不願承認,可這一刻她忽然明白,她心裡最盼的不是“自由”,其實是他反著來、替她揹著代價,替她搶人、奪人、毀了體面都要留她。
她說想體面,他就守著她的體面。
可現在,她只有一間空屋子,一盞冷茶,一場趕不上的雨。
七天後,季綾與周柏梧搭上了去上海的火車。
等半年之後,一切泛濫的心潮平息,她就回來完婚。
到了南京,需要停一晚。
夜色洇透窗紙,遠處長江的濤聲裹著汽笛,在屋簷與牆縫間遊走。她站在窗邊聽了聽,發現無論寧漢,長江流淌起來的聲音都一個樣,潮濕、沉長,沒什麼分別。
風從半開的窗縫鑽進來,帶著六朝舊地的水氣,掃過她裸露的手臂。
季綾打了個寒顫,轉身將窗掩了些。
屋子沒點香。她躺下不久,便覺得不安,睡不著。
白天的時候,她能笑著應對周家親戚,能沉住氣去和周柏梧挑盤子選花色,能照著車票日期按部就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