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夜色一落,身邊安靜下來,那個人就像鎖進腦子裡似的——一步都不肯退。
她摳著床沿,指尖陷進木頭紋理裡,木刺紮進指甲縫,鑽心地疼。她不拔,有意壓得更深了點。
天花板上的電燈晃了一下,光影不穩地搖晃著,季綾盯著那光線發了好久的呆,眼神空落落的。
——隔壁傳來紙張翻動的聲音。
她心頭一跳,下意識屏了呼吸,喉嚨一熱,幾乎要叫出聲。
“小……”
她差一點就喊出來。
可理智鉗住了她,像一隻手掐住了她的喉嚨。
她把那句“叔”硬生生咽回去,什麼都沒說。
那不是他。
是周柏梧在讀書。
她側過身去,把臉埋進枕頭邊,望向那扇薄薄的牆。
牆壁沒有迴音,也傳不來回應。
她閉了閉眼,把手從被子裡抽出來,按緊自己的胸口。
她從他身邊跑了出來,一路沒停。
可現在,夜裡一閉眼,還是他。
還是那個教她握槍、教她藏話、在燈下親她眼尾的男人。
她躲過了他,沒躲過自己的心。
季綾閉了閉眼,某種比長江江水更冰涼的東西從眼角慢慢滲出來,順著臉頰滑進枕頭裡,洇濕了一塊。
“怎麼了,綾兒?”
周柏梧的聲音從隔壁傳來,隔著一扇牆,溫和、低穩,卻叫她更加酸澀。
她猛地咬住被角,嗓音從喉間溢位來:“沒事……就是有點怕。”
“怕黑?”隔壁藤椅輕響一聲,像是他放下了書,“你屋裡不是亮著燈?”
她沒接話,手指揪緊了繡被的邊角。眼淚突然不受控制地滑下來,一滴滴,落在杭綢睡衣上,暈開一點一點的水痕。
她咬著被子,聲音低了些:“從小到大,沒獨自睡過。”
這話是真的。
在季家,總有小丫頭守夜。換地兒住,也有人照看。哪怕是外祖家,她也不曾一個人過一整個黑夜。
可這會兒,說出口後,她腦子裡浮起的卻不是任何一個丫頭的臉。
她想到的是舊年一場暴雨,天雷劈開院牆外的梧桐樹。她被他一把抱進西廂,衣角都是雨,貼在背上發涼。他脫了外袍給她披著,把她裹進榻裡,坐在窗前守了一整夜。
那一晚,她睡得極沉。
雨大,風也大,可她什麼都沒聽見。只記得他在身邊,呼吸很穩,氣息溫熱。
那時他們什麼都沒想。沒有如今這些不敢說、不能說、不好說的事。
那時候,她可以在他懷裡哭一場,第二天也不會尷尬。
現在不行了。
現在她一靠近他,就會想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