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柏梧沒答,只看著她。
那一刻,季綾笑了,笑得像賭氣,“你想太多了。我若真想他,早就不該答應你。我們訂親了,親都訂了,還等誰?”
周柏梧沒答,只盯著她看了許久,忽然輕聲問:“那他要是現在開口呢?”
她一愣,隨後嗤笑一聲:“他早開口了。香港,說有熟人,能改身份,沒人認識我們……我不去。”
他說不出是鬆了口氣,還是更難過了,只笑了笑,“太好了。我送你回去收拾,這幾天你把該交代的交代好。下週一我們出發。”
他站起身,衣袂拂過她裙角,低頭看著她:“你放心,我不比他少什麼。”
季綾也站起身來,輕輕一笑,握著那張寫了她名字的簽證,指尖一寸一寸收緊:“你何必比他?你是我未婚夫,將來是我丈夫。他——從一開始就沒資格比。”
……
是夜。
屋子裡焚著茉莉香,夏天的夜風灌進來,吹得簾子輕輕晃。
趙姨娘給她解了發髻,用溫水替她擦了臉,又親手擰幹巾帕,輕聲道:“這些年倒頭一回,咱們娘倆能這般說會兒話。”
季綾倚著臥塌,頭發還濕著,額角紅潤,眼裡卻沒有笑意。
“嗯。”她應了一聲,輕輕拉著趙姨娘的袖口,“姨娘還記得我小時候最愛學戲嗎?”
“哪能不記得。”趙姨娘笑,“你才四歲,非要在大堂上吊嗓子,唱得全府都聽見,老爺回來都說你是小戲子。”
“那時候我想做的事太多了……”她聲音輕,像一陣風掃過記憶的灰,“可長大了才知道,人生有諸多無奈,多少事無法隨心所欲。”
趙姨娘看著她,不說話,只坐在她身邊,把她的手握進掌心。
過了一會兒,季綾忽然把臉埋進她膝上。
“姨娘……”她聲音發顫,“我真的捨不得……”
趙姨娘怔了一下,還沒來得及問什麼,她已經開始顫抖著哭出聲。
一開始還忍著,咬著唇,哭得極輕。後來再也壓不住,肩膀顫抖不已。
趙姨娘一把將她摟進懷裡,輕拍著她背,一聲聲哄著:“綾兒乖,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她抱著趙姨娘,像小時候怕打雷一樣,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趙姨娘抱著她,輕輕問:“你這是為哪個心疼啊?”
她不答。
哭了好久,終於啞著嗓子低聲說了一句:“姨娘,你想法子給媽通一封信。說明我的婚事,廠子裡的合同和協議一定要幫我收好,等我到了日本,我們再想法子聯絡。”
趙鳶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她沒說話,只是把季綾抱得更緊了些。
季府後院的燈籠都熄了,只東廂那一盞油燈還亮著,光線細弱,落在門檻上,一抹不均勻的黃。
季少鈞走過迴廊,停在門前,抬手推門進來。
門軸發出一聲輕響。
屋裡沒有動靜。
他掃了一圈,腳步緩慢走入。桌上的茶水擱著,茶麵平靜,未動;簾帳未撩,枕上整潔;被褥疊得齊整,香爐早就熄了,銅底泛冷,爐口幹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