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報紙墊在咖啡杯底下,褐色汙漬漸漸吞沒了那兩人的名字。
季綾轉了出來,瞧見周柏梧遮掩的動作,上前道:“這是什麼?”
周柏梧勉強笑了笑:“還是不看得好。”
季綾強拉過報紙瞧了瞧,隔在桌上,又瞥見記事簿上寫了三號爐也在鬧,今早的鐵水槽裡被人投了幾盒頭油……
她沒想到,這場風波甚至波及到了廠裡。
她挨罵也就罷了,可鋼軌訂單的生産不能耽誤。
周柏梧引著她坐下,“坐吧,綾兒,有件事要對你說。”
“什麼事?”
他從抽屜裡取出一封牛皮信封,遞給她。
季綾疑惑地接過,抽出裡頭的紙,紙面墨色未幹,字跡工整。
“日本留學生事務局簽發的長期簽證,還有船票。”他說。
季綾低頭看著那張紙,指腹輕輕一摸,紙質厚實,邊角鋒利。最下方一行日期——七天後。
書房窗半開,風一吹,紙張鼓了起來,啪地一下拍在桌上,聲音極輕。
她看著茶盞,沒說話。
他笑了笑:“日本那邊的獎學金批下來了,只剩最後一個學期。我若完成,就能拿到教育學位。”
她終於開口,聲音很輕:“你要走?”
“我不會留你一個人的。”他看著她,語氣慢了下來,“我們一起去。”
他說著,又抽出幾張票據,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那一欄“關系”後頭,赫然寫著——“夫妻”。
季綾按著紙面的手指頓了一下,“這事情你先前怎麼不告訴我?
周柏梧道:“我今早收到回函才確定了,原本打算處理完照片的事就告訴你。”
“非走不可麼?”
他盯著她,忽然道:“莫不是,捨不得?”
“捨不得誰?”
他臉色冷了幾分:“還能是誰?你不是說過,要做我的妻子?你說,‘若我不負你,你便一輩子不負我’。現在正巧有個機會,我能帶你走,遠離是非算計……”
她咬住下唇,嗓音微緊:“我不是不願意,只是這事太突然了。從早上到現在,接二連三,我還來不及多想……”
“那你想一想,再說。”他靠近一步,“說你願意跟我走。”
屋裡風忽然大了些,窗紙輕輕鼓動。
季綾握著茶盞的手指泛白,過了好久,才輕聲開口:“我不願背井離鄉。你知道的,我母親在英國,從小我就怕長路,也怕離人。如今廠子的事……”
周柏梧沒出聲,只走到一旁,從書架上取出地圖,鋪在桌上,指著東京一帶:“我在那兒生活過。你別怕,那邊也有中國人,也有幾個你能說得上話的姑娘。只需半年,等風波平息,我們就回來成親。”
季綾還是沒說話,手裡的那封簽證輕輕一顫。
“綾兒,”他忽然看著她,問得極輕,“你莫不是想等他發話?”
她的反應快得過頭:“不是。我為什麼要等他?我都要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