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季廠長
一週後,漢昌商會二樓會議廳。 屋內光線明亮,鋪著墨綠色呢氈的長桌邊,落座了七八人。 商會黃副會長坐在正中,左手邊是周立心與周知言,右手邊是季綾與季少鈞。 她今日穿了件墨灰色短襟旗袍,袖口繡著極細的一圈白線,頭發梳得一絲不亂,耳垂一對南珠,不言不語時神情冷靜,絲毫看不出幾個月前在議婚宴上流著淚拒婚的小姑娘模樣。 黃副會長翻著合同,四下掃視一週,輕咳了一聲:“雙方都確認了?” “確認。”周知言道。 “確認。”季綾答,聲音不高,卻清楚。 幾名隨行人員將檔案一一攤開,遞到簽字席前。 “根據合同,甲方季綾)注資總額銀圓一百五十萬,分三期交付,”黃副會長緩緩念道,“乙方漢暘冶鐵廠)現估值作價銀圓二百萬,甲方佔股四成三厘,乙方原股東持股五成七厘。” 季綾拿過紙,簽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上了指印。 黃副會長點了點頭,又道,“甲方委派賬房與監察各一人,進廠常駐,有權查閱所有賬冊與合同。凡採購礦石、添置裝置,單筆超過五百圓者,須由甲方代表簽押。” 季綾簽完,將筆穩穩擱下。 “此外,”黃副會長繼續念,“每年淨利優先提取兩成用於償還甲方注資本金,剩餘部分按股分紅;若連續兩年無紅利,甲方有權要求乙方原股東,按年息八厘補足。” 這句話一出,坐在末席的賬房輕輕咳了一聲。 黃副會長只是斜睨一眼,臉上掛了一絲笑意道:“這年頭,女眷願意出錢,還能算得明明白白,也算商界異才。” 季綾輕輕抬眸,看了他一眼,唇角不動聲色一揚:“如今時代變了,黃副會長還在翻哪門子的老黃歷?” 黃副會長頓了頓,幹笑兩聲:“是是。女中丈夫。” 整個過程不過一刻鐘。 出門時,街上已有等著訊息的小報記者,被隨行的季少鈞攔下:“改天再約季小姐採訪,她今日事務繁忙。” 而季綾站在商會石階上,望著街口灰塵滾滾的方向,一言不發。 從這一紙合同起,她便不再只是季家的四小姐,不再只是周家的未婚妻。 ——她是漢暘冶鐵廠的股東、是這個城市金融版圖上新添的…
一週後,漢昌商會二樓會議廳。
屋內光線明亮,鋪著墨綠色呢氈的長桌邊,落座了七八人。
商會黃副會長坐在正中,左手邊是周立心與周知言,右手邊是季綾與季少鈞。
她今日穿了件墨灰色短襟旗袍,袖口繡著極細的一圈白線,頭發梳得一絲不亂,耳垂一對南珠,不言不語時神情冷靜,絲毫看不出幾個月前在議婚宴上流著淚拒婚的小姑娘模樣。
黃副會長翻著合同,四下掃視一週,輕咳了一聲:“雙方都確認了?”
“確認。”周知言道。
“確認。”季綾答,聲音不高,卻清楚。
幾名隨行人員將檔案一一攤開,遞到簽字席前。
“根據合同,甲方季綾)注資總額銀圓一百五十萬,分三期交付,”黃副會長緩緩念道,“乙方漢暘冶鐵廠)現估值作價銀圓二百萬,甲方佔股四成三厘,乙方原股東持股五成七厘。”
季綾拿過紙,簽下自己的名字,又按上了指印。
黃副會長點了點頭,又道,“甲方委派賬房與監察各一人,進廠常駐,有權查閱所有賬冊與合同。凡採購礦石、添置裝置,單筆超過五百圓者,須由甲方代表簽押。”
季綾簽完,將筆穩穩擱下。
“此外,”黃副會長繼續念,“每年淨利優先提取兩成用於償還甲方注資本金,剩餘部分按股分紅;若連續兩年無紅利,甲方有權要求乙方原股東,按年息八厘補足。”
這句話一出,坐在末席的賬房輕輕咳了一聲。
黃副會長只是斜睨一眼,臉上掛了一絲笑意道:“這年頭,女眷願意出錢,還能算得明明白白,也算商界異才。”
季綾輕輕抬眸,看了他一眼,唇角不動聲色一揚:“如今時代變了,黃副會長還在翻哪門子的老黃歷?”
黃副會長頓了頓,幹笑兩聲:“是是。女中丈夫。”
整個過程不過一刻鐘。
出門時,街上已有等著訊息的小報記者,被隨行的季少鈞攔下:“改天再約季小姐採訪,她今日事務繁忙。”
而季綾站在商會石階上,望著街口灰塵滾滾的方向,一言不發。
從這一紙合同起,她便不再只是季家的四小姐,不再只是周家的未婚妻。
——她是漢暘冶鐵廠的股東、是這個城市金融版圖上新添的一枚棋子。
她指尖還沾著印泥,風吹過來時,微微發冷。
季綾看見周青榆站在門裡,兩人目光一接,都笑了。
周青榆做了個請的手勢:“季廠長,去廠裡瞧瞧吧?”
漢暘冶鐵廠。
大門外的牌匾換了新漆,五個大字——漢暘冶鐵廠,黑底金邊,立在灰白廠房上方,頂著天光格外醒目。
季綾下了車,腳踩在鐵屑與焦炭混雜的地面上,一抬眼,就看見煙囪又冒起了煙,錘聲也一聲接一聲,帶著新打的力氣。
她往廠房深處走。
沿路經過幾個車間,機器已經重新開動,軌道上拖運的鐵胚冒著熱氣,汗味、煤味、焦炭味混成一股,嗆得人眼睛發紅。
幾個戴著頭巾的女人正在爐邊作業。
她們不再是當初滿臉塵土、手腳生疏的模樣,現在動作利落,手持長鉗將燒紅的鐵條夾入冷卻槽,另一邊有人在記錄溫度與出爐批次。
“拉板,別讓火花落進去!”一人喊道。
“明白!”
那是貴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