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見素接過藥箱,柔聲道,“阿永是擔心四小姐面板嬌貴,我會很小心的。”
季綾聽趙姨娘說過,倪見素是朱家老太太孃家遠方親戚的遺孤,打小就養在朱家。
只是從前身子弱,不大出來。
這幾年,像是朱雋如弄到了西洋新藥,給她養好了不少。
近來常去朱小姐醫館幫忙,平日離不了朱雋如半寸,兩人感情極深。
既然知根知底的人,季綾也就不再擔心。
倪見素從藥箱裡取出紗布和藥膏。
“不會痛。”她的聲音很輕。
季綾“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因她父親突然找來,打得她措手不及,她滿心想著,立刻去尋季少鈞商議此後的事。
可這位倪小姐,做事比朱醫生認真得多。
那幾乎痊癒的傷口,她也湊近了,細細地用棉簽沾了藥水,一點點地輕按著。
季綾有點著急了,不安地晃動著身子。
倪見素頭也不抬:“四小姐有約了?”
季綾猛然被撞破了心思,支支吾吾地:“不……不著急。”
倪見素勾了勾唇,“那我便快些。”
不知怎得,季綾看著這個瘦弱蒼白的年輕女人,總覺得有些害怕。
她給人的不是壓迫感,而是洞悉內心一切隱秘的惶恐。
季綾素來大大咧咧的,本可以不在意。
可昨夜,和季少鈞……她心裡本來就有鬼,只能祈禱著倪小姐未經男女之事,看不出來。
倪見素問罷之後,季綾越發坐立難安了。
她沾了藥的棉簽劃過她脊背的鞭痕,冰涼的觸感讓那些原本無感的吻痕灼熱起來。
”四小姐昨夜受寒了?”倪見素突然開口。
棉球按在腰窩淤青處,季綾一瞬間繃緊身子,彷彿赤裸的背正被倪見素的目光反複熨燙。
不過是換藥而已,她覺得像是一場漫長而蓄意的摧殘。
當她的聽診器滑到季綾心口,鎏金蛇形紋飾的聽頭竟教她忽而想起季少鈞冰涼的指尖。
“心律過速。”倪見素慢條斯理地收好器械,銀質的探頭在搪瓷盤裡叮當作響。
季綾鬆了一口氣。
總算結束了。
玻璃藥瓶碰撞聲裡,倪見素忽然插進來一句:“法租界的玫瑰,開得比都督府的芍藥好嗎?”
季綾胡亂系衣襟的手指突然僵住,怔怔地看著她。
倪見素湊近了,從她鬢邊拈出一小片枯萎的花瓣,“沒認錯的話,這是克勒滿沙街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