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不過十年,漢暘冶鐵廠由鼎盛期的數萬工人縮減至數十餘人,周家也由盡人皆知到默默無名了。
如今廠裡雖沒什麼業務,但體量仍在,單單是維護器械都需要大量人力,因此周家人不太回來。
周柏梧原本在日本讀書,有事回了漢昌。
周家工廠的事兒他管不著,也不熟悉,樂得呆在家裡。
季綾想著也許是他的傷心處,拿話岔開了,“這院子真好看,是你養的?”
周柏梧笑著點點頭,“四小姐若是喜歡,我改天派人送幾株開得好的去府上。”
季綾拈了一顆松子糖吃,笑道,“我聽說真心實意的,都說具體的時間。改天的意思就是不了。”
周柏梧道,“我原也是客套,四小姐真心想要,現在就去看看吧。”
季綾笑道,“你確實是客套了,咱們還能像從前那樣說話嗎?”
“綾兒想要什麼盡管挑去,只是要揹著棲遲。”
季綾想起來,這是周青榆的字。
兄妹倆稱字,她倒是見得少。
“為什麼?”
周柏梧笑道,“我不過種了些花,她已經把我罵得十惡不赦了。”
季綾想起昨天周青榆在街上說她的話,也不生氣,只是調侃,“照那樣看,咱們都不該吃飯了。”
“這麼說我倒想起來了,桌上的松子糖與炒白果,你快些吃。我是見她走了,才敢擺上來。”
“周柏梧,我聽見了。”周青榆此時推開門,不滿地喊著。
走進來卻看見季綾,她驚訝不已,“你來做什麼?事情這麼快就解決了?”
季綾將她招到身邊來,要了紙筆,在臺子前展開。
她正欲開口,卻發覺周柏梧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她拿胳膊肘撞了撞周青榆,周青榆會意,道,“沒事,我哥知道。”
季綾便在紙的上頭畫了個橢圓,又在橢圓左下角斜拉出一條線,線的末端又畫了一個圓。
周青榆皺著眉頭,看季綾畫完了,才問,“這是什麼?”
季綾道,“這圓的是本省,這條線是清水江,下面這個圓是貴州。漢昌平均下來一年木材交易約一百五十萬兩,其中大約三四十萬兩是杉木。”
——這些訊息多虧了粟兒昨夜跟人拼酒。
周青榆點點頭,“杉木用途廣,造船造傢俱都可以。”
周柏梧也來了興趣,“既然需求如此之大,那麼就想法子叫商人買了?”
“你只說對了一半。”季綾接著道,“但是清水江杉木質量遠遠高於本地産的,質堅色紫,市場上呼之曰油杉。”
“那價格呢?”周柏梧又問,“那麼遠運過來,也要不少錢吧?”
“清水江至本省航運便利,貴州又樹木繁茂,價格十分低廉,且能覆蓋本地所有需求。”
周青榆點了點頭,“所以,我們直接叫商人買,是行不通的。”
周柏梧看向季綾,“那,你的辦法是借都督府的面子,叫他們……”
“不,這樣行不通。”周青榆搖了搖頭,看向周柏梧,“你又不是沒跟那些做生意的打過交道,強行叫他們出錢,他們是不願意的,還會找一堆亂七八糟的理由把你堵回去。”
“做小生意的呢?怎麼敢得罪都督府?”周柏梧道。
周青榆皺眉道,“也不行,做小生意的沒多少錢,你得找多少個才能吞下這麼大的量?何況,你們革命黨不是口口聲聲為了百姓麼?現在倒是想也不想,就逼迫他們出錢了。”
眼見兩人眉頭皺起來,季綾輕笑一聲。
她微微勾唇,“沒有需求,可以為他量身定製需求。”
周青榆來了興致,抓住季綾的胳膊晃了晃,“什麼?快別賣關子了,他是誰”
季綾咬緊牙關,吐出三個字,“伍應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