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景儒嘆了口氣,湊上前把大爺沒賣完的紅薯全買了下來。
大爺感激涕零,只收了江景儒一半的錢,動作麻利地收拾起東西回家過年,江景儒望著他背影遠去,大雪紛飛裡只能聽見他哼的歌謠。
仔細聽,歌詞大概是這樣:
槐樹花兒香,槐樹花兒白
槐樹底下搭戲臺,
別家的姑娘都來了,
我家的姑娘還沒來,
我家的姑娘怎麼不來……
冰天雪地裡,江景儒捧著熱紅薯走到泗水河邊,嘗出了和二十年前一樣的溫度,凜冽 的河風撲殺在臉上,面板被刀割似的密密麻麻的疼。
很多年前,也是在這個位置。
她說世界太壞了。
他說世界有時也很好。
二十年後的他在風裡輕輕搖頭,不知道是在否認誰的答案。
一兜子熱紅薯實在吃不完,等放到第二天又不好吃,回到小區時看見門衛的燈亮著,江景儒敲了敲門。
一推開門,小孩笑鬧的身影就穿出來,保安大爺樂樂呵呵,臉上一片喜氣洋洋。
“喲,江老師,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江景儒把手裡的烤紅薯和車上放的一箱零食遞過去:“來的路上買了些吃的,來給你拜個年,多謝您這幾年的照顧。”
“您也太客氣了,這也是我的本職工作嘛。”大爺有些不好意思,但耐不住江景儒態度很堅決,最終還是接過。
他幹了一輩子體力活,最佩服的就是文化人,從聽說他們這個老小區裡居然住這位年輕的大學教授後就忍不住格外關注了些江景儒,後來發現這位江老師不僅樣貌好有學識,待人接物更是禮貌溫和的不得了。說是照顧實在稱不上,只是偶爾見面會打個招呼,有時會幫人家收收快遞而已。
“您家人也來陪您一起過節啦?”
屋裡的小豆丁好奇地望向他,被發現後又害羞地躲到奶奶身後,江景儒和善地對兩人點點頭。
“是啊,”大爺臉上喜氣更甚,“本來說今年回不去了,沒想到老婆子帶著孫子來看我,這不,剛和兒子兒媳打完影片。”
“闔家團圓,”江景儒嘴角上揚,真誠地感慨,“真好啊。”
和大爺告別,江景儒便上了樓,樓道間的黑暗讓他一時間慌了神,幾乎要跌倒般向一邊倒去,狠狠砸在白牆上,都落了一層牆灰,染白了半邊頭發。
他在地上暈倒般緩了好半晌,終於被門外巨大的鞭炮聲吵醒。
江景儒扶著劇痛的腦袋撐著地站起,感應燈因為他的動作一陣一陣的亮起暗下,反複重來。
他覺得自己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只是無論如何也想不起,記憶裡有一團虛虛的黑影,腦海裡的世界如此灰暗,壓得他呼吸困難。
“江景儒。”
有人在叫他。
是誰?這個聲音如此熟悉,讓他飄忽不定的一顆心忽然就有了安定。
“江景儒!”
他猛地抬起頭,在樓梯的拐角,看到魂牽夢縈的熟悉身影。
“……昭昭。”他幾乎是在呢喃,灰暗的眼睛一瞬間變得流光溢彩。
燈光忽地暗下,女孩消失在黑暗裡,江景儒一瞬間變成被拋下的孩子,他慌亂無措地沖她出現的地方伸出手,卻在黑暗裡被狠狠絆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