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殺我!”
畫著白粉紅腮的男人哭喪著跪下,前方一排紙人搖搖欲墜,一個接一個向前撲倒。他牙齒咯咯撞了幾撞:“小人只是學徒,混口飯吃,什麼都不知道啊,大爺饒命。”
陳均繹正要發問,門外傳來腳步聲,兩人頓生警惕!
黑暗中,似孫智勝探頭探腦地呼喊:“少恆?是不是?”
“你怎麼才來?”陳均繹持劍的動作未變,平靜地看向他。
孫智勝看清了人,聲音也大起來:“我早來了!你們找錯地方了,我在隔壁。”
三人不再耽擱,押著紙人學徒走去隔壁宅院。
一進院子,孫智勝轉身插上門栓,一副做賊模樣。
孟九思從身後拍了一下孫智勝:“我們剛才路過這裡,靜悄悄的,你怎麼沒出一點動靜。”
孫智勝直起身子,依舊壓低聲音:“我們幹的是什麼光彩的事嗎?是不是?動用私刑要大張旗鼓嗎?”
動用私刑?
紙人學徒聽到這句臉色白裡泛青,東家在一刻鐘前被此人抓住,是被關在屋裡動刑嗎?接下來是不是該輪到自己?他想大聲喊救命,剛一深呼吸,脖子上冰涼的觸感令他瞬間洩氣。
孫智勝打頭穿過橫長的前庭,兩側廊屋也是一片黑暗,不見人影。進入主院,在中央的柳樹下,一盞燈籠吊在樹杈上,樹下歪躺著一個人。
那人手腳被繩子捆住,頭上罩著黑布。
“東家!”學徒忍不住哭出聲,從身形、服飾依稀辨別出熟悉的身份。
陳均繹和孟九思心中驚悚,不會逼問口供弄出了人命吧?
“嚇暈了,孫某人可沒知法犯法。”
孫智勝爬上樹夠燈籠,拿低一些照亮,幾人這才看清楚,地上那人雖被捆綁,卻看不出外傷,隻手腕處一抹輕微劃傷,身旁放置一水桶,發出“滴答、滴答”的輕響。
孫智勝躲在燈影後,笑眯眯道:“長生店的東家,一點不禁嚇,我蒙上他頭威脅給他放血,立馬嚇傻,問啥說啥全撂了,說著說著還嚇暈了。”
陳均繹用劍尖指著學徒,示意他上前檢視。
學徒縮了縮脖子,倒是沒有剛才那般崩潰。看來,這撥人不是來滅口的,既然東家都沒事,自己應該也不會有事。
“長生店是這一帶較大的殯葬店,一年前開始為燒山觀偷盜屍體,他們在死者入殮後,停殯的時候做手腳,往往下葬時,棺材裡已經沒有屍體了。”
孫智勝簡述了逼供得知的事件原委,語氣怨憤,砰地一腳踢在學徒身上,咬著牙道:“缺德不缺德!偷屍體!你們也不怕死後下十八層地獄!”
學徒臉上的白粉已經被淚水沖花兩道,燈影下既狼狽又詭異:“東家讓我們幹什麼,小的哪有拒絕的份,不做就沒有飯吃,小的家中還有病重的阿孃要養,身前都活不下去,哪會顧得上死後?”
學徒抹了兩把淚,將東家費勁扶起,又哭道:“東家也想過收手,可誰敢得罪那燒山觀?店裡原先有位陰人,不願意做有損陰德之事,義正言辭要去上告京兆尹,上告刑部,上告大理寺……結果,當天夜裡家宅失火,一家好幾口全悶死在裡面。大爺,誰不怕啊!我們只是小老百姓,所求只是吃飽穿暖,不想卷進大人物的手眼裡……”
黑夜,深宅,紅燈籠,哭花臉的紙紮人。
一陣風吹過,孫智勝後頸寒毛直豎。他連夜押送兩名證人回大理寺監牢,待明早稟報馬大人後升堂過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