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大醉一場
從石頭巷出來,陳均繹連夜登唐相爺府邸,籌劃早朝時共參章益陽一本,弄他個措手不及。 唐相爺睡得早,被人喚醒後,雙眼微紅。聽完陳均繹的講述,低頭思索片刻,不禁嘆了口氣:“僅此一事,很難將章益陽斬下馬。” 唐江元剛過完五十大壽,左耳有些背,聽人說話時,總愛側起腦袋:“偷竊屍體聞所未聞、大逆不道,但少恆你想過沒,燒山觀偷屍體用來做什麼?會不會跟……煉丹有關?這是老夫的猜測。” 唐家六世為官,出過三位狀元,靠的是對時事的準確判斷。當今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唐江元就是太子講師之一,沒有誰比他更瞭解皇上。即便安展堂排在首相,也是靠迎合皇上修仙這一項後來居上。 唐家才是真正的官宦世家、科舉世家。 當今皇上命好,兄弟姐妹甚少,幾乎不存在競爭者。年少登基,沒經磨難,視百姓如螻蟻,大臣如奴僕,心安理得享受全天下的供奉。唐江元早已對今上失望,將全部精力心血轉為對太子的栽培。 如果燒山觀偷盜屍體是為了皇上煉丹,那麼皇上是不會嚴懲章益陽的。甚至皇上知曉此事,並預設允許發生。 漠視民生,甚至將民眾當作犧牲品。 陳均繹忽然湧上一陣莫名的悲慼之感,對朝廷失望至極。 他太年輕了,也太雅緻,有政治理想,想著致君堯舜,總會去相信一些美好的事情終會發生。太婆曾說過他,不適合混當朝陰沉黑暗的官場。 可這官場,也不是他選擇踏入的。 陳均繹隨太子伴讀,唐相也算他的老師,老師曾斷言:少恆參加科舉定會高中,品貌尤其突出,饒是得個探花也是有可能的。 但安相爺不允許他應考,直接扣個禦史的官“賞”他,是不信他有真才實學還是……他以前沒有現在的眼力,回過頭看過往,安相爺真有在為他考慮嗎? 朝堂上清流一派自然看不起他上來的路子,勳貴子弟也礙著他私生子的身份未曾真正接納他。 安相常對他說:你能有今日,全靠他這個親爹安排,沒有他,自己啥也不是。可自己明明可以透過科舉做官,為何不讓他考? 從唐相府側門直出羊公巷,夜幕漆黑一片,陳均繹抬頭望見…
從石頭巷出來,陳均繹連夜登唐相爺府邸,籌劃早朝時共參章益陽一本,弄他個措手不及。唐相爺睡得早,被人喚醒後,雙眼微紅。聽完陳均繹的講述,低頭思索片刻,不禁嘆了口氣:“僅此一事,很難將章益陽斬下馬。”
唐江元剛過完五十大壽,左耳有些背,聽人說話時,總愛側起腦袋:“偷竊屍體聞所未聞、大逆不道,但少恆你想過沒,燒山觀偷屍體用來做什麼?會不會跟……煉丹有關?這是老夫的猜測。”
唐家六世為官,出過三位狀元,靠的是對時事的準確判斷。當今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唐江元就是太子講師之一,沒有誰比他更瞭解皇上。即便安展堂排在首相,也是靠迎合皇上修仙這一項後來居上。
唐家才是真正的官宦世家、科舉世家。
當今皇上命好,兄弟姐妹甚少,幾乎不存在競爭者。年少登基,沒經磨難,視百姓如螻蟻,大臣如奴僕,心安理得享受全天下的供奉。唐江元早已對今上失望,將全部精力心血轉為對太子的栽培。
如果燒山觀偷盜屍體是為了皇上煉丹,那麼皇上是不會嚴懲章益陽的。甚至皇上知曉此事,並預設允許發生。
漠視民生,甚至將民眾當作犧牲品。
陳均繹忽然湧上一陣莫名的悲慼之感,對朝廷失望至極。
他太年輕了,也太雅緻,有政治理想,想著致君堯舜,總會去相信一些美好的事情終會發生。太婆曾說過他,不適合混當朝陰沉黑暗的官場。
可這官場,也不是他選擇踏入的。
陳均繹隨太子伴讀,唐相也算他的老師,老師曾斷言:少恆參加科舉定會高中,品貌尤其突出,饒是得個探花也是有可能的。
但安相爺不允許他應考,直接扣個禦史的官“賞”他,是不信他有真才實學還是……他以前沒有現在的眼力,回過頭看過往,安相爺真有在為他考慮嗎?
朝堂上清流一派自然看不起他上來的路子,勳貴子弟也礙著他私生子的身份未曾真正接納他。
安相常對他說:你能有今日,全靠他這個親爹安排,沒有他,自己啥也不是。可自己明明可以透過科舉做官,為何不讓他考?
從唐相府側門直出羊公巷,夜幕漆黑一片,陳均繹抬頭望見北方的啟明星。那顆星是阿孃教他認的。
“滿天的星星都在轉,只有北極星從來不動,吾兒若是迷了路,望著它,便能尋到路。”
阿孃病得突然,他一夜之間沒了娘。從那時起,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沒有唯一歸屬感的身份,沒有真正的家。
陳均繹心底一陣翻湧,趕緊收回目光,握緊手中劍,他不喜這等哀涼心緒。
此時街上一片寂靜,並無其他人走動,陳均繹溜著牆邊越走越慢,在拐角處後退兩步,仰頭冷聲:“滾下來。”
房上輕輕飄落一抹白袍,孟九思的輕功還不錯。
陳均繹一愣,他還以為跟蹤的人是安相派來的。孟九思尷尬笑道:“大人別誤會,我不是故意跟蹤,我是來提醒大人的。”
提醒什麼?提醒自己幼稚,以為憑借偷屍案就能徹底扳倒章益陽?
陳均繹冷笑,何嘗不知道阻且難,孫智勝帶走長生店那倆人,他都沒有多言交待,心裡也是知道兩名人證分量不夠……只是不甘心,不甘心為非作歹的人沒有現世報。
孟九思凝視著他,看出他不同於以往的不甘、無奈、憤恨、自憐的情緒交疊。
她為人看相,往往心淨、神寧,進入一種投入的極致,不知不覺,走至陳均繹身前,仍舊一瞬不瞬盯看人家的臉。
陳均繹對別人有意無意投向來的目光早已見怪不怪,那些目光中有驚豔,有痴迷,有嫉妒,有慾望……他面上一笑了之盡顯風流,內心卻厭惡至極。
可被孟姑娘看著,卻感覺吹臉的晚風都開始變得柔暖,她目光中滿是殷切。
“我是來告訴大人,我有辦法讓皇帝下旨除掉章天師。”孟九思得見陳均繹難得展露的本心,不知怎的,心底竟跟著沉悶起來。
陳均繹略一思考:“你跟我來。”
機密大事的確不適合在大街上談,即便是空無一人的大街。孟九思以為陳均繹會帶她回白馬巷,或者就近的陳家別院,但是兜兜轉轉,竟是來到汴河北岸。
這時已是午夜,月亮孤零零照著水面,岸邊連人影都沒有。陳均繹撿起石頭反複打入水草中,片刻後,不知從哪邊水草中漾出一艘小船,撐船的是位老者,也不多話,恭敬低著頭。
孟九思隨陳均繹跳上甲板,發現船艙裡別有洞天。
迎面棋桌臨窗,可以憑窗觀賞風景,中央書架旁掛著幾副水墨書畫,另一邊窗戶下是定製矮榻,軟柔的藍色綢緞傾瀉鋪地,博古架隔層裡架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發出幽幽光芒。
真奢侈!
孟九思四處打量,夜明珠光芒太盛,掩蓋掉架子上其他奇珍異寶,一眼掃過去都很貴的樣子,不過她不識貨。隨即,她又被掛起來的字畫吸引,認得出是好字好畫,可再多評價就超出識別能力了。
“大人的字?大人的畫?”她轉頭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