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竭力刻意自己洶湧的情緒,讓手指平穩地將罐子過渡到桌面上。在對方不解的注視中,我緩慢地轉身,一步、一步、一步艱難地朝辦公室外走去。
我見過那些糖果,還有那個罐子。糖果在許優瑗的遺物裡,而罐子——在我那裡。
4月1日,噩耗未曾傳來的早晨,我來上班時,它就放在我的保潔室門口,罐口紮著粉色的緞帶,精心繫了一個蝴蝶結。
罐子裡裝的不是糖果,而是折紙星星。
那時我以為是誰不慎落下的,便收了起來,放在我的保潔車裡,等著失主來問,卻始終沒人來領。
原來,那不是誰的粗心大意,而是她向我發出的絕叫。
我幾乎是把自己摔進了保潔室裡,跪在地上,從抽屜裡摸出了那個罐子。手指變得如此笨拙,以至於花費了足足三分鐘才解開緞帶,開啟瓶蓋。
從掌心溢位的汗水流到指尖,罐身變得濕滑無比,掉落到我幾無知覺的腿上。
我幾次重新拿起,嘗試從狹小的罐口摳出星星,始終未果,索性將它翻過來,將裡面的星星盡數傾倒到我向上翻起的外套上。
我顫抖著拈起一顆,狹小的空間裡混雜著洗滌劑和灰塵的味道,空氣被我的呼吸染得悶熱,汗水從額頭始,迅速沿著臉頰滑落到下巴。
我吞嚥口水,不敢呼吸,麻木的手指一次次從介面處滑過,卻如何也無法將其拆開。
並非做不到,而是恐懼。恐懼存在於自己腦中的真相,以及真相背後她無人知曉的絕望。
我不記得自己用了多久才開啟它們。窄條形的彩紙邊緣被手汗浸透,在它的中央,是許優瑗的字跡:
[108教室強.奸.我]
整整九十九顆星星,每一顆都是如此。
真相是淚,是血,是汙穢是絕望——是根植於每個女性內心的噩夢。
我近乎窒息,眼前陣陣發黑,連握著紙條的力氣都喪失殆盡。
腦中僅剩的聲音是自己的呼吸,目光渙散,而後聚焦,而後再渙散,周而複始。
我只想問老天——為什麼?
為什麼要一次次地打落我的情感?
為什麼要將我親近的人盡數斬斷?
我以為自己離開了大山,以為未來會是燦爛,可是為什麼,我所見的還是晦暗的死亡?
我在無聲地尖叫,在用靈魂吶喊,我想控訴,想報警,想讓施暴者付出代價。
可是我……什麼都說不出來。
因為一個飄忽在外的聲音在告訴我:沒用的。
那是我的理智。
許優瑗死了,3108教室的監控是壞的,那天沒有目擊者,許優瑗悄悄丟掉了自己的貼身衣物。我們沒有直接證據,單憑這些紙條,遠遠不夠。
但我不會輕易放過他。
媽媽死了,我自欺欺人,阿姐死了,我渾渾噩噩,我總是被動地接受,從來沒下定決心爭取過一次。
現在,我決定反擊。
謝正誠,我會讓你付出最慘痛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