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和她講了些我的事情,但我沒有提起媽媽和阿姐,只是以孤兒故事為底本,增加了有關他的真實情況。
她和那些同學不太一樣,對於我的講述,她所抱有的並非獵奇式的唏噓,而是發自內心的悲憫。
這學期開學時,她格外高興,因為只剩下三個多月的時間,她就可以脫離苦海了。
她告訴我,她不想留在s市,想把志願填得遠遠的,不回來了。
她認真設想了自己的大學生活,學校、專業,以及之後的工作,都一一規劃。
可就在我以為她的計劃會順利進行下去時,她忽然不見了。
開學第二週、第三週、第四周……我再也沒見到她。
不僅是補習班,我詢問了許優瑗的同班同學,他們告訴我,她連學校都沒再去過。
第五週,我知道了答案。
2015年4月1日的淩晨,許優瑗從跨江大橋上跳下,幾個小時後,兩位釣魚的大爺發現了她飄在江心的屍體。
那天,是她的十八歲生日。
沒有人知道她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她的同學說,她是得了嚴重的抑鬱症,她的父母為此鬧到了學校,聲稱學校給學生的壓力過大,逼死了他們的女兒。但其實只要稍微瞭解一點內情的人都知道,許優瑗喜歡學校勝過在家。
許優瑗的死在機構也引起了相當的討論,長達一週的時間裡,她那個班的學生們都對此津津樂道。
但人就是這樣一種生物,在對出乎意料的死亡表達震撼的同時,那個人生前的模樣也會被大腦飛速抹去。很快,大家便都忘卻了。
只有我,仍舊想不通。
她不該是這樣的結局,她該去高考,該去讀大學,她要去學法律,去做律師,她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她不該死在那個午夜。
我嘗試分析,忍著內心的痠痛,用理性分析這件事情的始末。
許優瑗的確有輕度的抑鬱症,但那源於壓抑的家庭和繁重的學業,她絕不會因此選擇自殺——一個對未來有清晰規劃和強烈憧憬的人是不會輕易將自殺放在內心考慮之中的。
她一定是遭遇了某些極端的困境,它打散了她對未來和對自身的全部嚮往,徹底地改變了她的世界,使她痛苦,令她絕望,她的前路因為這件事完全熄滅,她別無選擇,只有用最極端的方式結束這一切。
所以,那困境究竟是什麼?
我開始了調查。
首先,我要知道許優瑗的異常最先出現的時間。
從她的同學那裡,我得知她是從3月9日開始請假的。那天是星期一,而就在兩天前的星期六,我剛剛在機構的教室裡見過她。那時的她很正常,還從家裡帶來了零食分給我,和我聊了下最近剛上映的一部電影。
那麼問題只能出在星期天——3月8日。
她們學校是週日晚上返校,她通常會在家睡個懶覺,下午一點來補習英語,在這兒留到晚飯時分,然後由家長直接送去學校。
她來補習都是車接車送,能接觸到的人太少,出現異常的時間大機率在補習期間。
那天不是我的班,我找到同事,得到的答案是:許優瑗照常來得很早,沒什麼異常,但那天樓下的同事請了假,他一個人忙不過來,就沒有到教室,不知道下課後的情況。
我又去找了當天有課的老師,她告訴我:因為是婦女節,機構老師有聚餐,所以大家都走得很早,下午四點最後一節課結束後,辦公室就空了。
“有哪個老師沒參加聚餐嗎?”我問她。
“嗯……是有幾個。”她努力回憶道,“化學的宋老師去和男朋友約會了,語文的林老師家裡孩子發燒,吃到一半就走了……還有,哦,還有英語的謝老師,他人沒到,但是給我們每個女老師都送了花和小禮物。”
“你看,就是這個!”她從辦公桌的一角拿起一隻星星形狀的玻璃罐子,裡面裝著用彩紙包裹的糖果。
我的喉頭兀地哽住了。“這個,能給我看看嗎?”我感到喉嚨幹澀,口腔中泛著苦味。
她把罐子遞給我,冰涼的玻璃弗一接觸面板,我的心便是一陣戰慄,險些失手將它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