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穿過狹窄的小道來到門前,關山站在正中,靜靜地凝視它。
大門早已斑駁得不成樣子,雖關著,但兩側各漏了一道手掌寬的縫,完全能窺見裡頭的模樣:
磚石地面坑坑窪窪,屋頂漏了一個洞,幾塊碎瓦散在地上,一口大缸只剩了個缸底,裡頭積著一層黑水。
牆上爬滿幹枯的藤蔓,角落裡積滿褐色的泥垢。陳腐的木料堆在一起,底下築了一個碩大的白蟻窩。凹陷的屋脊上蹲著一排黑鳥,“哇——哇——”地叫著。
正對門一間的屋簷下掛著一個白燈籠,寫著一個大大的“奠”字,下置一個銅盆,裡頭的灰被風吹得到處都是。除此之外,再無半點人的痕跡了。
關山上前推門,木門發出顫顫巍巍的吱呀聲,濃重的黴味撲了上來,好像一下往人肺裡塞滿了孢子,很嗆人。
關山沒有在院裡停留,她繞過火盆,徑直走進屋內。我停在門檻外,靜靜等候。
屋裡靠牆擺著幾張黯淡的桌椅,都積滿了灰,牆上朝著門掛了三張遺像,分別是關山的爺爺奶奶和父親,沒有她的媽媽和阿姐。
關山仰起頭,與擺在中央的彩色遺像對視。照片裡完全是一個幹瘦的老人,兩頰凹陷,頭發稀疏,額上皺紋很深,眼皮無力地耷拉著,眼底發灰。簡而言之,找不到與關山的半點相似之處。
“十八年沒見,”她輕聲說,“你老得好快。”
她往前一步,聲音沉著:“阿爸,我來送你最後一程。”
說罷,她忽地笑了,不再看他。
“星河,走吧。”她很快走了出來,我們重新牽起手。
我跟著她的腳步,問:“去哪兒?”
她領著我走向不遠處一座比較新的房子:“去找他的骨灰。”
我應了一下,跟著她走了兩步,忽然發覺不對:“啥?你真要給他送葬?”我可不覺得關山是個多愚孝的人,那個男人給她的童年和少年造就瞭如此多的痛苦,別說安葬了,把他骨灰揚了我都覺得汙染空氣。
關山什麼都沒說,只對我擠了下眼。
我不明所以,但本能地相信關山。
她早已不是十幾年前的那個猶豫不決的孩子了,她是越關山,內心極其堅定且行動力極強的越關山。
…
大門開著,裡頭院裡有幾個在抽煙的男人,或站或立,濃重的煙味比方才那屋裡的黴味還要難聞。
聽見腳步聲,最年輕的矮個子男人挑了一下眉:“呀,終於來了。”聽聲音,就是關山的堂弟,王坤鵬。
他把手裡的煙頭丟到地上碾滅,然後站起來,走到我們面前。
他的臉上擠著假笑:“你倒是一點沒變啊,王——”
關山做了個“停”的手勢,表情未變:“我姓越,越關山,請你記住。”
王坤鵬咬著後槽牙,沒講話。
“小崽子你什麼態度?”倒是旁邊一個光頭老人叫了起來,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眼神兇狠,“以為自己有幾個臭錢了不起是吧?”
“吃裡扒外的東西,”另一個又高又瘦像個竹棍的也跳出來,指著關山鼻子罵道,“你爹養你這麼多年,就養出這麼個白眼狼!”
關山冷冷地掃視他們,不怒自威的模樣令兩人不自覺地退後了兩步。
她沒理會他們,從堂前穿過,走到最裡面。
幾個男人追上去,我擋住了他們。
“你誰啊?滾開,那是老子侄女!我們老王家的人!”光頭瞪我。
“侄女?”我冷笑,“老伯怕是記性不行,剛聽過的話就忘了。”
我看他的眼神像在看垃圾:“她叫越關山,不叫王盼仔。她和你們沒有半點關系。”
“我你!”光頭氣得臉通紅,擼起袖子就要沖向我。
我只微笑看他,沒有躲。
下一秒,他便被悄無聲息出現在身後的保鏢揪住後脖頸,像拎小雞一樣被丟開。
“小姐。”保鏢喚我一聲,沒放開那人,“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