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裡一時充滿了沉默。
“都是這樣的嗎?”她看著我,問道。
“不是的。”我用盡全部力氣搖頭,“只是他……”
“痛嗎?”她止住了我的話,輕輕撫摸我額頭上的傷疤。
“不痛了。”我回答道。它們已經結痂變淡,只偶爾會發癢而已。
“你呢?”我反問道,“痛嗎?”
她緩緩地眨眼,點頭:“痛。”
她的脖子上有深色的掐痕,淤青凝在眼角,像白玉上的一塊斑。
“對不起。”我不敢再看她了,唯一能從喉嚨裡發出來的只有這一個詞。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有溫熱的東西流到了我的臉上,而我過了許久才在模糊的視野中意識到那是我的眼淚。
一隻冰涼的手碰到了我的淚和我的臉,替我抹去無謂的悲傷。她的手很粗糙,指腹帶著厚厚的老繭,是粗重的勞動留下的痕跡。
“別哭,”反倒是她在寬慰我了,“你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她撫摸我的頭發,臉上的表情不知是無奈還是動容:“你一個小孩子,又不是你逼著我嫁進來的,你說什麼對不起呢?”
不,不是這樣的。我知道不是這樣的。
我本可以在門外提醒她,本可以不去拿那瓶酒,本可以敲開他們的門……
可我什麼都沒做。
她也是別人家的孩子,她比我大不了幾歲,她憑什麼要承受這一切呢?
我沉浸在無限的自責裡,竟將自己的所思所想盡數脫口而出,沒有半分保留。直到房間裡陷入新一輪的沉默,我才意識到自己都說了些什麼。
我看見她懸停的眸光,如晴天下湖面上的粼粼水波。
她一定會討厭我的,是我間接導致了她的痛苦。這想法充斥在我的腦中,讓我的呼吸都開始凝滯。
我的身上有他一半的血脈,我是幫兇。
然而,她的手又一次毫無芥蒂地搭上了我的肩膀。
“不是的,”她認真地看我,“不要這樣想自己。”
“你從來沒有錯。”
我徹底呆住了,為這個只相識了一天的女人的一句話。
她應該怪我的。她為什麼不怪我?
她該怪我的。
她彷彿讀出了我的內心,聲音越來越沉,透著堅定:“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我不會,也不應該責怪你。”
“嫁給他是我自己的選擇,世上沒有後悔藥,如果非要找個罪魁禍首,那麼只能是命。”
“怪命讓我們生在這裡,長在這裡,也走不出這裡。”
她的手搭在我的手上,手指微曲,貼合著我手掌的曲線:“知道我為什麼要嫁給他嗎?”
我搖頭。
這是我最想知道的問題。她年輕,大可以去打工賺錢,她還長得好,哪怕去嫁人,也有得挑,為什麼要選擇他?
她淺笑一下:“為了兩萬塊錢。”
“我爸在我出生前就死了,是我媽一個人把我拉扯大的。初二那年,她生病了,我就輟學給她掙藥錢。”
“起初我還能去打點零工補貼家用,可很快她連床都起不來了,沒人陪著實在不行,我就辭職回家專心照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