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媽媽的聲音。
她在唱歌。
那樣輕,那樣柔,那樣美。
眼淚終於不再躊躇,我掀開帽子,讓雲的淚沖散眼眶的熱氣。
發誓是最後一次大哭,所以不再咬牙,不再忍耐,跪在地上,錘擊路面。
手指滲出血來,向下的水流被泡成淡紅色。感受到從骨頭裡反出來的疼,但遠不及心裡的痛。
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砸,一聲又一聲地喊。
要用這雙血肉鑄就的手生生砸開堅硬的地面,從地底拉回我的希望。
她還在唱著,用她慣有的帶著些許口音的語調唱著家鄉的歌謠。哄孩子的搖籃曲,風兒靜,月兒明,好寶貝,快安睡。
風不靜,月不明,孩子獨留世間,無法安眠。
哭到頭痛欲裂,手臂再無半分力氣,跌跌撞撞地站起。腳踩在月壤上,找不見天國。
遠處傳來鈴響,無法打斷細弱的歌。
終於明白那不是風裡雨裡的幻聽,而是在我心裡唱著的希望。
媽媽不在地府,不在天堂,她活在我的內心。
勉力睜開紅腫的眼睛,重新望向森林。樹還在,歌還在。
學著媽媽的樣子,雙手向後捋順頭發,在腦後盤起。
霧散了,雨不停。淌過積水,蹣跚向前。
她伴著我向前。
不必是夢,不必是人,不必是幻影,不必是真實。
只要像這樣一點點的聲音施捨於我,就足夠支撐我的腳步了。
…
走到學校,甩幹雨水,在他們驚訝的目光下坐好,謊稱自己在路上摔了一跤。
沒有人懷疑什麼,也不在乎他們如何看我。
只要她還在。
只要她能陪著我。
…
傍晚,雨仍然在下。
從教室後面提前離開,跑得比早晨更急。
天色正在黯淡,橫生的粗壯枝丫和低垂的藤蔓將樹林烘托成死寂的鬼地。
一點不害怕,用全部的腦力回憶那片被自己刻意封鎖進記憶冰窖的土坡。
不記得跌倒多少次,深一腳淺一腳地踩進爛泥堆裡,摘掉頭發上的雜草繼續向前。
終於找到了她。
沒有墓碑,只有一塊潦草的牌子,寫著“越小紅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