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爬上酒壇時,他醉醺醺地把臉埋進我頸窩,溫熱的呼吸混著梅子香:”你聞,連風都帶著人間的甜味。”
隔壁私塾的孩童總愛趴在牆頭偷看。問青就折了柳枝教他們舞劍,招式綿軟得像雲絮,倒把正經的三式清鋒耍成了兒戲。
某個日暮,他抱著摔破膝蓋的小丫頭哄,銀發垂落掃過孩子泛紅的臉頰,我恍惚看見靈泉深處那個替我包紮那傷口的身影,原來歲月真能把殺伐之氣熬成繞指柔。
盛夏暴雨傾盆,我們擠在漏雨的屋簷下修補屋頂。
問青突然伸手接住滴在我鼻尖的水珠,掌心紋路裡倒映著我狼狽的模樣。
他眼底泛起笑意,額間魔紋隨著心跳明滅:”從前總覺得仙魔之戰的雷霆萬鈞才叫壯美,現在倒覺得,和你共撐一把破傘也很浪漫。”
秋收時節,我們跟著山民去田裡拾稻穗。
問青笨手笨腳地被麥芒勾住衣擺,像只落難的白鶴。
他舉著沉甸甸的稻穗沖我笑,金紋在陽光下流轉成銀河:”原來不用踏碎仙階,彎腰拾起人間的糧食,也能嘗到幸福的重量。”
某個月圓夜,問青劍突然發出清越長鳴。我們循聲找去,發現劍鞘上浮現出細小的紋路,竟與我們掌心相扣時的脈絡完美契合。
他握住我的手貼在劍身上,溫熱的震顫從指尖漫到心口:”你看,連它都在說,我們早就是不可分割的一體。”
阿婆的茶館漸漸熱鬧起來,南來北往的客商總愛聽問青講些仙魔奇談。
他把驚心動魄的往事說得雲淡風輕,講到動情處就偷偷牽住我的手。
當說書人驚堂木拍響時,我望著他被燭火映紅的側臉,忽然明白所謂永恆,不過是無數個這樣平凡又溫暖的瞬間堆疊而成。
初雪飄落那日,問青在院子裡堆了兩個歪歪扭扭的雪人。
他摟著我呵出白霧,睫毛上落滿雪花:”以後每年冬天,我們都要比誰堆的雪人更醜。”
我笑著應下,掌心傳來他腕間黑紋的溫度。遠處傳來零星的爆竹聲,劍在屋內發出輕柔的嗡鳴,像是在為這場永不落幕的人間煙火伴奏。
在臘梅還凝著初雪的殘瓣,茶館的木門卻在某個深夜被人踹開。
寒光刺破窗紙的剎那,我下意識將問青護在身後,掌心舊疤突然泛起刺痛,那是仙魔兩道開戰的警示。
漫天劍氣劈開夜幕,問青劍發出悲鳴,從樑上化作流光落入他手中。
我看見他銀發在罡風中狂舞,額間魔紋重新染上妖異的紫,那個曾笨拙系麻繩,偷塞梅子給我的仙尊,此刻一心想要護住踏碎仙階魔修的我。
”不是說好,要比誰堆的雪人更醜嗎?”他忽然轉頭對我笑,眼底金紋與黑氣翻湧,劍鋒卻精準格開刺向我咽喉的誅魔箭。
”這次,換我先失約了。”話音未落,魔界的戰旗已漫過天際,鎏金燭臺的闇火再次點燃人間。
阿婆顫抖著抱緊受驚的孩童,我聽見問青劍在他手中發出不甘的嘶吼。
原來再溫柔的人間煙火,也抵不過仙魔兩道積年的恩怨。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硝煙,他染血的指尖撫過我後頸的蓮紋,輕聲說:”等這場雪停了,我們接著堆雪人。”
可,紛飛的戰火裡面,誰也不知道,這場雪,何時才會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