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著點頭,感受著他掌心傳來的溫度。
這一次,沒有結界的震顫,沒有追兵的怒吼,只有兩顆相纏的靈魂,在人界的煙雨裡,續寫屬於我們的平凡傳奇。
入夏時,問青腕間的傷痕徹底褪成淡粉色。他開始學著幫阿婆燒火煮茶,銀發總沾著灶臺上的草木灰,偏要煞有介事地往我茶碗裡撒一撮新採的薄荷葉。
我望著茶湯裡打轉的葉片,忽然想起魔界那盞鎏金燭臺,原來滾燙的闇火,終會化作人間最清冽的茶香。
鄰村的獵戶送來剛打的野兔,問青非要逞強烤來吃。
柴火噼啪炸開火星,他手忙腳亂撲火的模樣,和記憶裡執劍蕩平三界的仙魔強者判若兩人。
“堂堂一位天界花神,居然淪落到現在,如此狼狽。”
可當焦黑的兔肉遞到面前時,他眼底狡黠的光,分明與靈泉裡哄我數呼吸時如出一轍。
某日暴雨突至,我們躲在屋簷下看雨簾織就的幕布。
問青突然扯開衣襟,露出心口淡青色的劍痕,是當年為我擋下誅仙陣留下的印記。雨水順著紋路蜿蜒,竟與我後頸蓮紋的脈絡遙相呼應。
他笑著將我抵在潮濕的磚牆上,呼吸混著雨腥味:”原來在天界受的傷,要用人界的雨才能洗淨。”
市集廟會那日,我們擠在人群裡看雜耍。糖畫攤前,問青固執地要老師傅畫兩條交纏的龍。
糖漿在石板上凝成赤金紋路,他舉著糖畫轉身,額間魔紋與夕陽的餘暉融成一片,恍惚間竟與初見時月下練劍的模樣重疊。
孩童的笑聲掠過耳畔,我忽然驚覺,這煙火人間的喧鬧,遠比仙魔兩道的寂靜更動人。
秋分過後,後山的銀杏染成金箔。問青劍的碎片突然劇烈震顫,在空中拼成半闕殘詩。
我們順著指引尋去,竟在古寺廢墟裡找到劍殘缺的劍鞘。
當碎片嵌入鞘身的剎那,整座山谷響起清越龍吟,驚起滿林飛鳥。
問青撫摸著重新煥發生機的劍鞘,眼底金紋流轉:”它在等我們重新並肩的時刻。”
雪落人間時,阿婆終於問出藏了半年的疑惑:”你們究竟要躲到何時?”
我與問青相視而笑,窗外的紅梅正開得肆意。他將我冰涼的手捂進懷中,掌心的溫度透過層層冬衣傳來:”或許明日,或許經年。但只要與你同行,何處不是歸處?”
爐火噼啪炸開新的暖意,劍懸在樑上輕輕嗡鳴。
這把見證過仙魔之戰的最後,此刻倒映著人間燈火,將我們交疊的影子,永遠刻進了這方平凡的天地。
第二年驚蟄,巷口的老槐樹抽出新芽時,問青在後院搭了個葡萄架。
他踮腳系麻繩的模樣像只振翅的蝶,銀發被春風掀起又落下,沾了滿身細碎的陽光。
我靠在門框上看他,忽然想起魔界的鎏金燭臺總在深夜搖晃,哪比得上此刻他發梢跳躍的光斑溫柔。
阿婆教我們釀梅子酒那日,問青偷偷往我圍裙口袋裡塞了顆糖漬梅子。
酸甜的汁水在齒間爆開時,他眨著眼睛說這滋味比魔界的血釀更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