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若從這間酒店的東翼坐電梯上三樓,在進入客房區域的走廊前,將會經過一個鋪著厚厚地毯的空曠前廳。牆上裝有幾扇長拱窗,能夠望見夜間的大海,與偶爾出沒的亮燈航船。
幾年前,莊敘剛來到利城,曾在這間酒店入住兩次,因此對環境較為熟悉。帶李善情繞路,離開人群上樓,到這個有些難找的地方,是想要避開其餘賓客的目光,與李善情再說清楚些:既然私下已沒有聯絡,公開場合也請勿靠近。
莊敘沒有興致,也無意願配合李善情在大庭廣眾之下、物理意義上的追逐遊戲。
李善情不發一言,安靜地跟著他走出電梯。
來到秘密處所,晚宴的喧嚷與鼓譟被隔絕一空。莊敘走到休息用的沙發椅旁,回過頭看,李善情也停下腳步。
前廳很暗,不知是否是錯覺,李善情面頰忽然顯得沒那麼飽滿,而嘴唇的紅潤暗淡了,甚至眼神裡神采也減少,多出幾分陰鬱與淩厲,再也找不到多年前兩人初見時,他身上不時顯現的,屬於被家庭溺愛的小孩才有的理直氣壯的任性氣質。
這一秒,莊敘産生了一種由情緒引出的推測,李善情看起來不像泳池邊見面的第一眼那麼健康。
但這與莊敘無關,因此莊敘及時中斷自己的思考。
在被分手,又被以玩笑的口吻央求分手後還要做朋友時,莊敘應該從這類習慣性的注視與分析中解脫出來。他一直是這麼要求自己。
“有什麼事,”莊敘公事公辦地詢問,“沒弄錯的話,我們應該不會有工作往來。”
李善情沒馬上回答,伸出手,想碰莊敘。
莊敘側身,後退一步,沒讓他碰到,李善情稍稍一愣,卻不像以前,眼神會表現錯愕與受傷,立刻埋怨起來,只是對莊敘眨眨眼睛:“我身上又沒帶病毒,碰都不讓碰?”
莊敘沒說話,李善情又輕飄飄地問:“不會吧,八百朵小玫瑰花,就被你這麼丟掉,好殘忍。真不知道花是我送的啊?”
“知道就不能扔?”莊敘聽到自己的聲音,很低但清晰。
他說完就立刻覺得自己其實不該回答,根據經驗判斷,任何給李善情的回複話語,都很容易被抓住把柄,放大解讀。
但下一刻,他發現李善情在事實上真的變了。曾經的驕縱和易怒不再,變得成熟,似乎有一部分從前很容易就會産生的情緒和脾氣,在這一年多間,由於什麼事的發生,已經從他身上消失。
因為聽莊敘這麼說,李善情不過是稍稍歪了一下頭,像覺得很好玩,對莊敘笑了笑:“啊?什麼意思,那你到底知不知道是我送的?”
“難道也沒有看到我的紙條麼?”李善情又慢吞吞地問,“我親手寫給你的生日祝福,寄了航空急件到濱港,其他人想要都要不到呢。”
——誰是其他人?
莊敘下一刻便意識到自己的第一反應並不正確,推測是由於前廳的氛圍怪異,而李善情的聲音壓得太低造成,隨即也成功擺脫了這想法,成功對李善情無動於衷:“如果這麼珍貴,你可以留給別人。”
“不要,”李善情緊接著反駁,“哪有別人。”
李善情的聲音又慢又輕,帶著從前少有的神秘和挑釁,但說的話毫無意義,莊敘不再有耐心:“你到底有沒有事?”
莊敘心中很久沒想過,此刻不願,所以也沒有再說出他的名字。
今天來到前廳,莊敘必須做的事,也只是制止李善情今天追著自己跑的不顧旁人眼光的行為,讓他不再犯,剛要繼續警告,李善情卻開口說:“當然有事啊。”
“當然有,莊敘,你現在脾氣好差,”李善情告訴他,“我真的有個麻煩要你幫我解決。”
“你知道嗎,我最近很困擾。”
李善情看著莊敘的臉,倒是想裝得羞澀一點,但最近總在夜晚想著的面孔終於出現在面前,哪怕冷若冰霜,碰都不讓他碰,他也不太能演得出來,便稍稍湊近一些,小心講出自己的秘密:“莊敘,你平時會不會自慰?”
這話音落下,莊敘終於再也無法漠視李善情了。
他彷彿懷疑自己聽錯,連眼睛都睜大少許,甚至眼神中的冷漠減輕,愣看著李善情,下意識般向後微微退了一步,過了幾秒鐘,才說:“李善情,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李善情當然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便沒有就此對他回應,而是繼續追問:“你到底會不會?”
“……”莊敘看李善情,像看一個燙手山芋。
雖然燈光很暗,李善情見他似乎咬了咬牙,臉頰都動了一下,才聽見他冷冷開口:“不會。”
“真的嗎,”李善情稍有失望,不過也沒有放棄,“我以為你比我大那麼多,你早就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