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在莊敘生日過後的三個月中,他起初回避了大多數理應由他前往利城的行程。
春天來了,母親的情況好轉了少許,已經有望做轉化治療,最近甚至還稍稍胖了一些,莊敘出幾天差並不要緊,於情於理,有些事務他是該去參與的。
所以他每一次作出不去利城的決定,都會引出周思嵐略顯疑惑的眼神。
莊敘覺得周思嵐這種難以掩飾的好奇,應該始於當時看到的那張卡片的內容。莊敘不想深究,當然更不願的還是去往某個陰魂不散的人有能力出沒的地方。
經歷多次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羞辱後,莊敘對李善情的性格已經瞭解得比任何人都透徹。
李善情是這樣的一個人:從不認真地投入感情,但依然會選擇主動靠近,模仿有情人的一舉一動,甚至死纏爛打,叫莊敘被迷惑,被吸引。
然而再如何用心地將真心遞送到他面前,他又只是面不改色而草率地收下、戲弄、閑置,最後若有必要,便將其犧牲——或許李善情一生大概都能過得自在而殘酷吧。畢竟現在看來,在李善情的觀念中,珍惜與嚴肅都是不存在的,只有永恆追求與掠奪的慾望,生而缺乏理解愛的能力。
莊敘如今的生活雖然稍顯枯燥,他自己知道,他已恢複健康,徹底決定將有損於人生與精神健康的不良習慣戒絕、割除,不會再容許不良誘惑隨意而輕佻的靠近,不允許自己重蹈覆轍、故態複萌。
他沒將李善情貼在永生花下的卡片扔在周思嵐家的垃圾箱,也只是不想這張卡片被人注意。
回家後,未丟進房間的垃圾桶,而是夾在一本書中,則是因為在思考過後,莊敘感到自己必須記住來自李善情輕浮的挑釁。
若吃苦不記苦,從前受過的挫折,又有什麼意義。他不會再受騙。
不過四月底,維原生科和合作藥企準備建設新的研發中心,需要與當地的政府洽談政策紅利,所以莊敘不得不去。
確認莊敘的主要行程後,周思嵐又與合作藥企對接,將對方提交的社交清單,送到莊敘面前。
莊敘本可以選擇全不出席,不過看了清單,最終選了其中一場晚宴參加。
一方面,最近的一天晚上,他翻書時忽然看見生日收到的某張卡片,回憶起當日不夠隱蔽的震動,心頭湧動近來少有的對自己的不滿。
另一方面,莊敘本來就已在心中判定,一年多過去,他已消除了李善情對他的所有影響,若純粹因李善情可能出席,而斷絕一部分重要社交,反倒顯得他有些無必要的不自信。
五月初,莊敘從濱港出發,先到研發中心的所在地的政府內作了洽談,而後回到利城,在週五的夜晚,與周思嵐來到晚宴的現場。
晚宴在沙灘附近的一間老牌酒店舉辦。利城的風和莊敘記憶中一般,仍舊有塵土、汽車尾氣、酒店的特製香薰與海水混雜的氣味。他到得晚,一進入晚宴區,便被眾人迎接。
因莊敘一年多未臨利城,許多老朋友都與他很久不見,十分熱情。莊敘帶著周思嵐,隨朋友們的簇擁向裡走,接過侍應生端來的香檳酒,一大半的思緒都被高強度的社交佔據,。
“莊敘,你母親的身體好些了嗎?”知情的朋友這麼問。
過了一陣子,莊敘見到藥監會的前評審員,也是一位熟人。對方問他:“這兩天談得怎麼樣?拿了什麼優惠?”
不知不覺,莊敘喝了半杯酒,已與大多數來找他的朋友寒暄過,仍未見到他以為這次會見到——而再見到時,他將心無波瀾的那張面孔。
一直到走到了泳池邊,莊敘聽見周思嵐說:“好漂亮。”向前方看了一眼。
不規則的泳池底部散著藍色的熒光,像一汪模糊的人造眼淚。公區四處栽滿棕櫚樹與灌木,高高低低地遮住大半天空。而後,莊敘發現有某一個人身處其中,隱藏在寬大的葉片後方。那個人坐在吧臺旁,一個高腳凳上,倚著一個女孩,莊敘認識女孩,是他的聯創人趙自溪。
趙自溪看上去並不適應這類場合,顯然有些無聊,正在打哈欠,但他一定是十分適應的,神態鬆弛,穿著一身白色的不正式卻柔軟的休閑裝,像一個過於漂亮的觀察者,將眼神釘在莊敘身上。
彷彿等了很久,終於等到莊敘的眼神落在他身上,他露出狡黠的笑容。
若第一次見到,一定很難抵擋。莊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