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敘沒理他,看了一眼他的包,他立刻得意地拍了拍,說:“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李善情右手的手背,有一小塊淡淡的瘢痕,可能是某次留置針操作不當導致,如果在常人手上,可能不明顯,但李善情的面板極白,瘢痕便讓人無法忽視,如同潔淨的地面被丟下一塊嚼過的口香糖。不過李善情自己從不提,像它不存在,當然也不會有人問。
“是什麼?”莊敘問。
李善情就歡快地告訴他:“是瑪麗給我做了讓我帶來的晚餐,她做了四份,我可以吃好幾頓。”
他拉開包的拉鏈,莊敘掃了一眼,裡面好像有兩個冰袋,夾著兩個食物密封袋。李善情拎出來給莊敘看,是切好的小胡蘿蔔條以及自制的能量棒。
莊敘很少見李善情吃東西,這次帶來利城的所謂午餐,更比他想象的還要超前。不像生活在地球上的人會選擇去吃的東西。
——既然要乘討厭的長途車,遭遇堵車風險,又需要自帶食物。
莊敘低聲問:“這麼麻煩,你何必過來。”
“啊?”李善情看了他一眼,把密封袋塞了回去。難得閉上了嘴,過了一會兒不高興地說:“你不想帶我玩就把我送回去啊,潑什麼冷水。”過足嘴癮,馬上反水,拖拖拉拉地說:“不行不要送我回去,酒店好無聊。”
李善情摘下墨鏡,露出細長的眼睛,朝莊敘這邊湊過來,挑釁地說:“而且我就要來,你管我。”
認識三年多,李善情已並不是剛見面時的青少年,骨架又抽長些,或許也因為現在社交場合去得多了,混進了不少成年人的氣質。
然而一和莊敘講話,卻不知是裝的還是習慣使然,他總是反複無常,十分幼稚。
莊敘知道自己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也知道李善情只在無關利益的時候會可愛纏人,等到真正觸及利益,便呈現出本質沒有感情、擅於無理取鬧的原形。
李善情的表象是聰穎與漂亮,而底色是強勢和無情。認識這麼久,從濱港到番城,莊敘早已經清楚明白。
但行為又是行為。莊敘在工作時社交裡,尤其是近兩年,接到過許多好感暗示。他發現如果需要委婉拒絕的是其他人,對他來說其實很簡單,只能接受了自己當下的情況。
不見時,尚且能以工作矇蔽自己,見了面從未有過的惡念更多,並不是不想改,只是改不好。
利城週末堵車嚴重,與高速路靠近,車外的灰塵也大。而李善情開始一刻不停地說話。
他講自己最近一切的生活細節,埋怨莊敘這個好朋友對他的忽視,不時夾雜幾句對利城的不滿,還花十五分鐘詳細訴說了昨天四次堵車對他心靈造成的傷害,唯獨不提他所做的專案的具體內容。
每一次,李善情用單純的語氣說到好朋友,從父母長輩報到瑪麗的名字,都讓莊敘想到李善情在他身上找奶油的那場誤會,繼而難免心裡一股邪火,但李善情在他車裡,趕不出去,只好先沉默地聽。
莊敘載著李善情在城裡開開停停,李善情就抱怨了起來,說又坐車坐得想吐,因此晚餐還是折回了李善情住的酒店。
兩人在窗邊落座,太陽已經落下。依舊只有莊敘點了餐。李善情只要了杯氣泡水,就著他那些胡蘿蔔和幹糧吃,像突然好奇了起來,詳細地問莊敘每一道菜的味道和口感。
扇貝的肉咬起來是什麼味道?李善情託著下巴,好奇地問莊敘。是蝦好吃還是牡蠣好吃?等上了牛排,他又問:“莊敘,能不能讓我切?”
白色的桌布上擺著蠟燭的燈,火光昏暗搖晃地印在李善情臉上。讓莊敘想起昨天突然在晚宴現場見到李善情時,突然之間産生的面板痛覺,錯愕與心跳。
今天待了一下午,更想擺脫了。想擺脫李善情,但是更想不阻止他靠近。
莊敘招手,再點了杯酒,將餐盤推過去,給李善情當玩具。
李善情切得很用功,垂頭分辨著牛肉的纖維,像個第一次活在地球的外星人。
“你沒給瑪麗切過嗎?”莊敘忍不住問他。
李善情抬頭茫然地搖搖頭:“沒試過,我又不能吃,就沒想過要切。”
他切完了,推回給莊敘,看莊敘吃了一會兒,突然說:“莊敘,你手機好像在亮啊,是不是有電話。”
莊敘來接李善情的時候,便給手機設了靜音,把放在口袋裡,經李善情提醒,才拿出來看,是一個朋友打來的電話。
這位朋友是男性,但名字像個女孩。李善情也看到了,頭微微歪了一下,抿抿嘴,露出要作怪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