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會是維克多的愛用詞彙,常用來揣測合作人不參與集體聚會的真實原因,已經被組員們廣泛的應用,雖然維克多人已從專案組離開,他的慣用詞留了下來。
莊敘聽到約會,大概就無語地沉默了,但是沒有因為李善情亂開玩笑而威脅掛電話,靜了一小段時間,問李善情:“你這幾天很忙?”
李善情對自己的疾病和住院被別人知曉這類的事,防備心一直很強,下意識回答:“李總一直很忙的,第一天知道?”
說完又覺得有點想見莊敘。
其實說實話,莊敘現在對他沒有在濱港那麼好,兩人沒那麼親近了,而且李善情早就習慣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都快想不起莊敘的臉,不知為什麼,卻還是想見這個很久沒見過的人。
應該是因為身體虛弱的時候,心靈也脆弱,他不敢跟爸媽說,就把情感投射到了最近打來電話的人身上。
莊敘沒有接他的話茬,也叫他李總,只問他:“在忙什麼?”
“秘密,”李善情翻身側過去,不小心壓到手背上的留置針,差點叫出聲,痛得心髒都狂跳起來,但忍耐住了,說,“你猜我在哪?”
“我不想猜,”莊敘說話照舊冷漠,但是隔了兩秒,他問李善情,“你在醫院嗎?”
李善情說:“嗯。”不想顯得自己可憐,瀟灑地說:“所以你來番城我們也不能出去玩啦,你下次再來看我吧。”
“很嚴重嗎,”莊敘問,“什麼病?”
“急性蕁麻疹。”
說完之後,兩人間靜了一小會兒,李善情也不知道莊敘為什麼那麼安靜,搞得像他在進行什麼情緒勒索,便有些不高興:“幹嘛不說話,又沒讓你來探病,我和瑪麗待著挺好的,連我爸媽都沒說。知道你忙得很。不想說掛了。”
“……不是,”莊敘聽起來有些無可奈何,“你在哪間醫院?我先來找你吧。”
李善情不知莊敘說的“先來”是什麼意思,將醫院地址告訴他,睡了很長的一覺,一夜無夢。醒來後,李善情精神恢複了些,一邊打吊針,一邊單手打字,寫了兩門課的作業,吃過午飯,午睡了一會兒,睜眼時,已經有人坐在他的床邊。
莊敘拿著手機,正在低頭回訊息,他的手機不是最新的款式,穿著一件普通的黑夾克,沒有品牌標誌,有點隨便,看上去比李善情想象裡要不成功很多。讓李善情竟然想起他們還在濱港的時候。
剛認識的時候,李善情跑到咖啡店等莊敘,莊敘來接他,就穿差不多的衣服。不過那件外套莊敘送給李善情了,現在這件只是有點像。這些事過去兩年多,對於李善情來說,像發生在上個世紀,卻像發生昨天。原來認識這麼久了,他恍恍惚惚想,是不是自己忙著追尋夢想,都沒有注意。
看到李善情醒來,莊敘放下手機,起初沒有說話。窗簾拉著,病房只有玄關開燈,漫到床前,已經十分微弱,莊敘的面板看上去仍舊白皙、光滑而真實,眼神也是純粹的潔淨。
“你來啦。瑪麗呢?”李善情平時能言善辯,此時剛睡醒,才有點口拙。
莊敘說“我讓她回家休息了”,李善情問他:“你從利城過來嗎?”問完,算了算覺得好像時間不對,莊敘說:“沒有,直飛。”
……對我這麼好。
李善情想這麼說,但是因為莊敘這次莫名其妙,真的對他很好,他反而說不出口。愣了一小會兒,問莊敘:“你要洗澡嗎,我的病房有浴室。”
“不用,”莊敘說,“我訂酒店了。”
李善情看著他,伸出有留置針和膠布的左手,很輕地去拉莊敘的手,莊敘被他拉住,沒有反抗。莊敘的手是溫暖的,但不是炙熱的溫度,李善情抓著莊敘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家人都是這樣在他生病的時候,撫摸他的臉,對他說很快就會好的。
“莊敘,”李善情閉起眼睛,感動地對他說,“除了我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外公外婆還有瑪麗之外你對我最好。”
明明是贊揚,他好像聽到莊敘嘆氣,不知道為什麼。
他對莊敘說了他患急性蕁麻疹的原因,不過隱去了具體的事情,只說“我已經對失敗釋然了”,並講出自己以後的計劃:首先要堅強心智,做個被萬箭穿心都面不改色的錚錚鐵骨之人!
把莊敘說得笑了。
“你還是先把病養好吧。”莊敘把手收回去,摸了摸他的頭。這時候,莊敘的手機震了,他接起來,對方似乎說是什麼東西送到了。莊敘說“好”,便對李善情說:“我出去一下。”
莊敘離開了李善情的房間,過了大概五分鐘,李善情就覺得等不及。不知道莊敘在幹什麼,忍不住走出去看,經過走廊,詢問前臺的護士姐姐有沒有見到探視他的人,護士姐姐說莊敘是訂了一份快餐,不過沒有拿去他的病房,而是去了公共休息室。
“我還問他為什麼不拿去病房吃,”護士姐姐說,“他說漢堡沒冷,所以有味道。你討厭味道嗎?”
其實瑪麗常會點餐,都是回病房吃的。李善情也不知道莊敘怎麼發現他不喜歡,因為平時好像從沒有提起過這些,雖然確實不太喜歡,其實也沒那麼介意。走到休息室的門口,隔著一小段距離,他看到莊敘一個人站在裡面。
莊敘沒有坐,大半背對著門,拿著一個漢堡在吃,吃得不快不慢,也很安靜,像人為了維生,正在攝取一種必須的營養物質。
李善情看了一小會兒,心中出現一種從沒有過的情感,好像莊敘與他之間的距離忽然之間極速地接近,他們成為了整體,這時候,口袋裡的手機卻震了,他只好走回病房去接。
這是孵化器的投資人之一盧正明打來的,改變李善情命運的一通電話,然而李善情以普通的語氣接起,腦袋裡仍舊是莊敘的身影。
李善情從來沒有吃過漢堡,心裡想著莊敘,彷彿産生一種魔幻的聯結,如同莊敘吃了,李善情就同樣在吃。
這樣奇怪的感受,讓他很難忘記,因此也是李善情最終列出這份遺願清單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