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 水泥澆築的樓梯，……
水泥澆築的樓梯, 上面沒有鋪任何多餘的東西？，邊緣很鋒利，方青心想, 摔一跤的話沒準會劃破膝蓋。他走上二樓，那一長列的教室等待著他，每一間？教室都燈火通明。
靠近樓梯的第一個教室外牆上貼著兩張紙, 方青還沒有走近就看清了第一張紙, 上面寫著的是一號考場，第二張紙則是一張考試名單。難道新界中學在白天組織考試？他定睛一看，發現？第二張考試名單上共有十五個人？, 但上面的所有人？都是方青。他的名字從名單的第一行直到最後一行, 不同？的學號不同？的性別, 方青的名字就像有人？使用了以他為？名的修正帶，從上往下把所有人？的名字都抹去了, 只剩下方青自己？一人？。
教室的窗戶不像正常教室的窗戶, 牆也沒有正常牆面那麼厚, ——這很自然, 從廠房改建後，學校並沒有做出許多改變, 可能是因？為？沒有充足的改建資金, 窗戶很大沒有遮擋，教室裡面的場景可以一覽無？餘，靠近走廊外側的牆面更多的只是一種隔檔，用的並不是磚頭，而是塑膠板。
理論上說的確可以一覽無？餘，學校對此的改進就是在內側加裝了滑桿與窗簾，方青並不能看見什麼, 只能看見從窗簾縫隙中透露出的光亮。
教室的門關著，方青敲了兩下門後扭轉了門把手，推門走了進去，教室內是水泥地面，兩排課桌，看款式是新界小學辦公室用桌同？款。教室的靠內的第一張桌子後面坐著一個中青年男性，低著頭正在看手裡的書本，他的手擋住了絕大部分，方青只能看出那並不是一本太厚的書。
“你好，社工說我需要到學校報道。”方青說道，“請問你是這裡的指導老師嗎？”
“是方青同？學吧。”看書的這名中青年抬起臉，轉頭望向方青，他的相貌較為？清俊，年齡不會超過四十歲，眼下只有些？許的細紋，在他微笑的時候，會像平靜水面的波紋一樣悄悄地浮現？出來，整張臉上唯二的遺憾在於他的鼻樑像是斷過，重新接在一起時沒有對齊，此外他的左半上方的臉不太平整。由於還魂街上怪異的面孔太多，這兩個缺陷放在這裡並沒有太過慘烈了。
他自我介紹道：“我是這裡的代？課老師，這段時間？專門上夜校的課。我姓周，周衷振，叫我周老師就行。”
這就是周衷振？那副畫作中的署名，方青立刻想到了這條線索，他點了點頭，像是頭一次聽說這個名字似的，很認真地問道：“周老師，報道有什麼流程？”
“有一張測試卷，用來測一測你的知識能力水平。”周衷振說道，他從課桌的右邊資料夾中抽出一張對折起來的試卷，遞給方青，“限時一個小時完成。”
方青接過試卷，在外側沒有一道試題，看來只有對折起來的那一面才有題目，他剛要說自己？沒有帶筆，等他抬起頭來的時候發現？周衷振不見蹤影，不光如此，“整個教室”都不見了蹤影，這不是原來那個被廠房改造成的教室了，方青弄不清楚自己？目前處於什麼地方，天花板很低，方青不能完全？站起來，否則他會撞到自己？的腦袋，給自己？天才般的腦袋送上兩個大包。因？此，他只能在地上躬身前進，這讓他覺得在這裡匍匐兩小時他的腰肌就會像老年人？一樣損傷。
在他移動的時候，掀起的灰塵不斷地鑽進他的鼻腔裡，讓他忍不住打噴嚏，他現？在慶幸自己？不是鼻炎患者，周衷振給他的試卷還在他的手中，否則這張試卷會很不幸地成為？他揩鼻涕的紙，雖然這個畫面會不太得體，但任由鼻涕流下來會更加惡心，所以再一次他感謝自己？沒有過敏性鼻炎。
他開始爬行沒有多久，腳碰到了一個會滾動的物？體，發出咕嚕的滾動聲。他根據聲音發生的方向在地上摸索著，最後發現？那是一個手電筒，他在黑暗中感覺出了手電筒長條筒型的形狀，並且按下了開關，那一束光亮出現？，照射在地面上時，方青幾乎覺得自己？是上帝，給世界帶來光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方青把自己？手上唯一一個提示，也就是這張折起來的考卷放在手電筒照射光圈中，他打了開來，他以為？裡面會是一道接著一道的試題，但沒想到裡邊居然只有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就像一篇中學生作文題目，題幹是這樣的：“羅伯特·弗羅斯特曾創作了一首詩歌，題為？《未選擇的路》，該篇詩歌中寫道‘黃色的樹林裡分出兩條路，可惜我不能同？時去涉足’，正如這句話所說，人？的一生中必須做出千萬個選擇，而每一個人？生選擇都可能通向不同？的人？生道路，有的選擇令人？滿意，有的選擇則叫人？後悔萬分，請以‘我最______的一個選擇“為？題下劃線中自行填寫詞語）寫一篇文章，體現？你的感悟與思考。“
只看這個部分，與正常的中學生語文試題無異，只有下半部分充滿了古怪之處，“要求：選準角度，確定立意，明確文體；不得杜撰、虛構，要求真情實感，不得出現？誇大、捏造的語句；符合場景中心思想；不少於八百字。”
要求中過分強調真實性了，這是第一個奇怪的地方，寫作文免不了胡編亂造，生活中沒那麼多感悟，也沒那麼多真情實感，只不過方青在上高中的時候寫的最多的是議論文，這能免除方青許多天馬行空的想象，把這種想象坍縮成所謂的真實，再像牙膏一樣擠在作文紙上，這是方青上初中的時候不得不做的事情，盡管他已經？透過自己？的成績免除了大量的假期作文。其實只是他自己？不想寫，所以老師看在他成績的份上也無可奈何了。
第二個奇怪之處，就是這句“符合場景中心思想”，方青從未在正常的作文要求裡看到這樣一句話，而場景，十分明顯就是方青被轉移的地方，這個十分低矮狹小的場所，方青發覺自己最有效率的前進模式是把手電筒叼著，然後雙腳並用往前面爬。試卷和那本順來的《氣功概論》則都被方青塞進了自己衣服內側的口袋。所以方青很想現？在就在腦海裡構思這篇作文，題目被他填充完成，那就是“我最傻逼的一個選擇”。
密室不可能真的讓他在試捲上寫上八百字的作文，這只是一個提示，只不過方青的靈感暫且並未被這個提示點燃。他叼著手電筒，光亮照射在前方的道路上，使得他看清楚了他目前所在的地方，這是一條通風管道，難怪對於方青來說如此狹窄，但這種管道又比通常的住宅區或者工廠內部的通風系統做得更寬敞，否則方青真的只能貼在管道壁上，像毛毛蟲一般蠕動著前行。
他還沒有爬到有岔路的方向，所以他暫且不用糾結自己？的方位，他從哪裡恢複意識，他就根據自己？腦袋的方向前進，如果？這條路走不通，那就折返。
這個通風系統做得很不錯，通道裡空氣很充分，讓方青不至於就這麼悲慘地憋死了。但這種爬行仍然耗費了他不少力氣，通風管道內只有他呼哧呼哧的喘息聲格外明顯。如果？這是一部驚悚恐怖片，他就是那個從通風管爬出來殺人？的鬼。但他對鬼生出幾分同？情，畢竟在這種狹窄的通道中前行，還要準備隨機殺死房客，把屍體拖回管道，那是一項難度不小的任務。為？了殺人？，即使是鬼也付出了太多。
通風管道在黑影中長得幾乎看不見盡頭，盡管方青的攀爬速度很快，通道內沒有多餘的需要留意的痕跡，因？此他只需要悶頭爬行，只需要間？歇停下來，用手電筒確認一下前方有無？障礙物？，再接著爬，就這樣爬了大概三？百米，他在心裡大約有大差不差的裡程估計，他開始聽見風扇轉動的聲音。
這是一個裝在下方的大型風扇，是一個四邊都在半米左右的正方形，渦輪在兩層過濾網中央旋轉，最上層的過濾網網眼非常細密，方青不能透過它看清任何東西？，他用手電筒照射，頂多隻能看出通道下邊是個房間？，至於房間？裡面有什麼，並不能看清楚。
他側耳貼著管道，除了風扇的轉動聲，他沒有聽見房間？裡的動靜，可能有人？，也可能沒人？。不管怎樣，他都應該下去看看。
方青嘗試著拆除這個風扇，取出過濾網相對比較容易，它並沒有用螺絲固定住，而是用兩面凹槽卡了進去，麻煩的是轉動的扇葉，他必須讓它停下來，否則這些？鋒利的葉片毫無？疑問會把方青的手指切成細細的臊子。
好在當？他用手電筒檢視的時候，發現？這個風扇的應急制動裝置設計在了背板外側，他可以徒手把那個制動的鐵片拔出來，風扇緩緩地停止了執行。他隔著扇葉的空隙往下望，他能看到這是一個五六十平米的房間？，下邊沒有人？，那把有靠背的座椅空著。此時是他最好的往下跳的機會，他不能保證一會兒還有沒有人？過來，這看上去像個監控室，他能看見牆面上放著螢幕，具體的內容則看不清楚。
擰動風扇的螺絲再次廢了方青一段時間？，他的手指在流血，沒有這麼皮糙肉厚，這還是他藉助了廚房用剪的情況下，在離開新界小學前，羅雲道拿走了水果？刀，他就拿了把剪刀。現？在來看這是一個很明智的選擇。
他把風扇取了出來，放在通道的另一邊，他的視野已十分清楚了，最外側的橫條紋隔板，他只需要眯起眼睛就能觀察出情況。和他預想的一樣，這的確是一個監控室，只有一扇鐵門關閉著，通風管道離地有兩米多，如果？他要跳下去，最好能踩到那把黑色的辦公椅作為？緩沖。
椅子前邊的桌面有螢幕，他下腳的位置倘若偏移，就非常容易踩碎東西？，他覺得自己？還是少製造一點痕跡出來比較好，至於他如何從管道回去，他看到了房間？另一側的鐵皮櫃，他可以順著爬上去，再攀著邊緣——盡管這對於他的肢體協調能力有嚴格要求，方青估計自己？還是能回去的。如果？他個子再高點就不會有這麼多的麻煩，他只是需要時間？用來長高。不知道為？什麼方青對於自己？未來的身高充滿了自信，好像他完全？知道自己？會長得有多高似的。
方青把手電筒抓在手中，身體從風扇拆除的方形缺口？下去，他得倒著下，先？把腳伸下去，用上肢力量撐著邊緣，這事對於他來說並不算困難，他的行動總是很敏捷。在心中測算出離那把椅子的距離後，輕盈地跳了下去，剛好落在了椅子的正中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