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林知夏像是春日裡最明媚的那縷陽光,總能毫無預兆地驅散蘇小棠心底的陰霾。她性格爽朗直接,卻又有著令人安心的細膩,總能在蘇小棠陷入回憶時,用恰到好處的玩笑或擁抱將他拉回現實。兩人漫步在公園時,她會突然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將迷路的蝸牛放到草叢中;看電影時,察覺到蘇小棠的走神,她就會悄悄把爆米花桶往他那邊推一推,用肩膀輕輕撞撞他。
某個週末的午後,陽光透過咖啡店的玻璃灑在木質桌面上,蘇小棠對著電腦修圖,眉頭緊鎖。林知夏託著腮坐在對面,百無聊賴地轉著吸管,突然眼睛一亮,起身跑到隔壁花店。等她回來時,手裡多了一支向日葵,不由分說地插進蘇小棠的水杯裡,
“工作也要有儀式感呀!” 她燦爛的笑容映著金黃的花瓣,讓蘇小棠緊繃的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又或是在細雨綿綿的傍晚,兩人共撐一把傘走在回家的路上。林知夏興致勃勃地講著公司裡的趣事,說到好笑的地方,自己先笑得直不起腰,還不忘抬頭觀察蘇小棠的表情。只要看到他嘴角微微勾起,就會像贏得比賽的孩子般得意,拉著他的手晃個不停。
雕花水晶燈下,奶油蘑菇湯的熱氣氤氳著,模糊了蘇小棠面前的玻璃水杯。林知夏的指甲輕輕叩著瓷盤邊緣,塗著透明甲油的指尖在燭光下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她切意麵的動作突然停住,叉子與瓷盤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我們結婚吧。”
刀叉墜地的聲音驚得鄰座食客側目。蘇小棠看著對面的女孩,她耳後的碎發被空調風拂起,眼角淚痣在玫瑰色腮紅旁微微顫動。
“小棠?” 林知夏的手隔著桌布輕輕覆上來,溫度透過亞麻布料傳來。蘇小棠這才發現自己的指尖正死死攥著餐巾,褶皺裡嵌著奶油麵包的碎屑。他松開手,麵包屑簌簌落在西褲上,像極了江邊那晚落在他肩頭的淚。
“你嚇到我了。”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帶著笑意,卻比平時高了兩個調。林知夏突然站起身,從手提包掏出一個絲絨小盒。周圍食客發出起哄的輕呼,她的耳尖瞬間紅透,卻仍直視著他的眼睛,像只準備振翅的蝶。
戒指盒開啟的瞬間,水晶燈的光在鉑金戒圈上流轉。蘇小棠的目光卻被她無名指上的紅痕吸引 —— 那是上週幫他搬攝影器材時蹭破的,此刻結著淡粉色的痂,像朵倔強的小花開在蒼白的面板上。
“我知道你總愛發呆。” 林知夏的聲音有些發顫,卻帶著破釜沉舟的勇氣,“但我會一直在這裡,當你的快門鍵。” 她忽然笑起來,眼角淚痣彎成月牙,“就像現在,你不按快門,我就一直舉著戒指盒。”
周圍響起善意的笑聲。蘇小棠望著她泛紅的鼻尖,想起三個月前在海邊,她為了逗他笑,故意踩進海水裡學海鷗叫的模樣。那時他蹲在礁石上拍照,鏡頭裡的她渾身濕透,卻笑得比陽光還燦爛。此刻她眼中的堅定,與記憶中韓非吾說 “別走” 時的淚光重疊,又迅速分裂成兩片模糊的光斑。
刀叉被重新拿起的聲響裡,蘇小棠聽見自己說
“好”。
林知夏撲過來時,發梢的檸檬香蓋過了記憶裡的雪松味。他環住她的腰,觸到後腰上突起的脊椎骨 —— 原來她比想象中還要瘦。遠處鋼琴聲換了曲子,是首歡快的圓舞曲,他卻在旋律裡聽見了江濤聲,一下下拍打著那年的堤岸。
戒指滑過指節時,蘇小棠忽然想起素描本裡那張泛黃的便簽。此刻它正躺在老家書桌的抽屜裡,被林知夏送的仙人掌壓著,字跡早就被歲月浸得模糊。鄰桌傳來餐具輕碰的聲響,他望向落地窗外的霓虹,發現自己的倒影正與林知夏的重疊,像兩張被強行拼貼的舊照片,在玻璃上投出溫暖卻失真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