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江邊那晚的淚水風幹後，蘇小棠盯著手機裡的日歷，機械地按下休假申請鍵。行李箱滾輪碾過機場地面的聲響，像極了韓非吾轉身時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的聲音，一下下敲在他空洞的胸腔裡。他蜷縮在經濟艙座位上，看著舷窗外的雲層翻湧，恍惚間又看見韓非吾眼中的淚光，鹹澀的滋味再次漫上喉頭。
回到老家時，青石板巷口的槐樹還掛著霜，彷彿連時間都在這裡停滯。
祠堂前的曬谷場飄來炒瓜子香，七大姑八大姨圍成半圈，紅塑膠凳在石板上拖出刺耳聲響。蘇小棠垂眸剝著水煮花生，指尖沾著鹹澀的汁水，聽著媒人們將他的履歷掰碎了誇 ——“名牌大學”“攝影師”“會畫畫”，每一個字都讓他的心髒抽痛。提到 “物件” 時，他喉結重重滾了滾，往事如潮水般湧來。
那些和韓非吾相處的點點滴滴，此刻都成了鋒利的刺，紮得他喘不過氣。他望著灰撲撲的屋簷，瓦縫裡鑽出的野草被風吹得東倒西歪，就像此刻混亂又脆弱的自己。恍惚間又看見韓非吾在江風中轉身的背影，他忽然扯出笑，露出虎牙：“麻煩嬢嬢們操心了。” 可那笑容裡，藏著無盡的苦澀與絕望。
在堂屋八仙桌的相親局裡，他遇見了林知夏。女孩推門時帶進一縷桂花香，齊肩短發掃過米色針織衫，眼角淚痣在笑渦裡若隱若現。
“我也愛看電影。” 她遞來的奶茶杯壁凝著水珠，“聽說蘇老師拍過音樂節？”
蘇小棠握著杯身，塑膠的涼意滲進掌心，卻無法冷卻他滾燙又混亂的思緒。他想起韓非吾遞啤酒時，指尖滑落的水珠；想起那個帶著淚的吻，呼吸間混著江風的腥甜。
“嗯，拍過。” 他低頭攪動吸管，攪碎了杯底的珍珠，也攪碎了試圖重新拼湊的心。 週末電影院的冷氣開得很足，林知夏的爆米花桶輕輕碰著他胳膊。銀幕上男女主角擁吻時，她突然湊近，發梢掃過他耳畔：
“蘇小棠，你手好涼。” 不等他反應，柔軟的手指已經纏住他的，像藤蔓攀著枯枝。
蘇小棠僵在座椅裡，彷彿自己只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他盯著大螢幕，眼神漸漸失焦，直到片尾曲響起，才發現自己掌心已滿是汗。他多希望此刻能沉浸在電影的虛幻世界裡，永遠不要面對現實中支離破碎的自己。
海邊棧道的風裹著鹹濕，林知夏追著海鷗雀躍，白色帆布鞋踩出串串水花。“快幫我拍照！” 她轉身張開雙臂，夕陽把淚痣染成琥珀色。蘇小棠舉起相機，取景框裡的人影與記憶重疊 —— 四年前，他也這樣追著韓非吾的背影跑過梧桐大道，鏡頭裡卻始終不敢框住那人的側臉。
“看鏡頭！” 林知夏突然沖過來，十指緊扣的手晃得他相機抖了抖。她踮腳偷親他臉頰，海風卷著笑聲鑽進他耳朵：“這次拍到了吧？”
蘇小棠望著顯示屏裡交疊的身影，拇指無意識摩挲著快門鍵。那一刻，他彷彿想刪除的不僅是照片，還有那些他不敢面對，卻又揮之不去的回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