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江風裹挾著腥鹹的水汽撲面而來，將蘇小棠額前的碎發吹得淩亂，發絲糊在他蒼白的臉頰上。兩人並排坐在潮濕的石階上，身後的路燈將影子拉得很長，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扭曲纏繞，如同他們糾纏不清的過往。江水拍打著堤岸，發出沉悶的聲響，偶爾有夜航的船隻駛過，汽笛聲刺破寂靜的夜空，又很快消散在風裡。
韓非吾的喉結上下滾動了幾下，他盯著翻湧的江水，雙手不停地搓著左手大拇指，指腹的面板都被磨得發紅。
“蘇小棠，” 他的聲音被風吹得斷斷續續，“這麼多年了，我還是很想你，我真的不知道能怎麼辦……” 尾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像是壓抑了許久的情緒終於決堤。 蘇小棠垂著頭，目光落在自己的腳尖，帆布鞋邊緣沾著方才在酒吧門口踩到的水漬。他雙臂默默支撐著身體，脊背繃得筆直，彷彿這樣就能築起一道抵禦回憶的高牆。
“不要去想，忘記了吧。” 他的聲音輕得幾乎要被風聲吞沒，卻像一把利刃，直直刺進韓非吾的心髒。
韓非吾轉過頭，看著蘇小棠始終低垂的腦袋，路燈昏黃的光暈灑在他柔順的黑發上，卻照不亮他眼底的情緒。韓非吾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曾經與自己分享無數秘密的人，竟真的能如此輕易地說出 “忘記” 二字。那些一起在學生會熬夜做策劃的夜晚，那些暴雨中共享的一把傘，難道都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不知過了多久，蘇小棠終於緩緩抬起頭，與韓非吾對視。四目相對的瞬間，時間彷彿凝固。韓非吾自嘲地笑了笑，嘴角卻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原來最後是單戀啊。” 他的聲音沙啞得可怕，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只有江水依舊不知疲倦地沖刷著堤岸。幾十秒後，韓非吾深吸一口氣，像是下了某種決心：
“最後，讓我最後一次吻你，結束這場單戀，可以嗎？” 他的目光中帶著懇求與絕望，彷彿這一吻，就能將所有的遺憾都封存進記憶。
蘇小棠睫毛在夜色中微微顫動，真的要結束了嗎？那些被他深埋在心底的悸動與眷戀，真的要用這一吻畫上句點？他還沒來得及思考，韓非吾已經緩緩靠近，溫熱的呼吸拂過他的臉頰，帶著淡淡的啤酒氣息，勾起無數被時光掩埋的回憶。
蘇小棠下意識地閉上雙眼，身體微微向後移了移，卻被韓非吾抬手穩穩扶住脖子。帶著顫抖的指尖觸到他後頸的瞬間，兩人都忍不住輕顫。韓非吾的拇指輕輕摩挲著他後頸的面板，像是在安撫一隻受驚的小鹿。他的嘴唇先是輕輕貼在蘇小棠的唇上，如同羽毛般輕柔，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彷彿生怕這只是一場易碎的夢。
蘇小棠的心髒在胸腔裡瘋狂跳動，往事如潮水般湧來。他想起大學時在學生會辦公室，韓非吾俯身教他使用投影儀，同樣的呼吸掃過耳畔；想起梧桐樹下，那個送出的信封，和藏在心底不敢言說的喜歡。淚水不受控制地湧出，滾燙的淚珠滑過臉頰，滴落在兩人相觸的嘴角，他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聲，肩膀卻止不住地微微顫抖。
感受到淚水的鹹澀，韓非吾將這個吻加深，手臂不自覺地收緊，將蘇小棠更緊地摟入懷中。他的吻帶著熾熱的眷戀與無盡的遺憾，像是要把四年來錯過的時光都彌補回來。蘇小棠先是僵硬著身體，而後漸漸放鬆，雙手不知何時已揪住了韓非吾的西裝衣襟，回應著這個充滿複雜情感的吻。
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在寒冷的江風中形成朦朧的白霧。韓非吾的舌頭輕輕撬開蘇小棠的牙關，與他的舌頭糾纏在一起，貪婪地索取著，又溫柔地安撫著。這一舉動徹底擊潰了蘇小棠最後的防線，他再也控制不住，淚流淌了下來，在江面上回蕩，與江水的濤聲、呼嘯的風聲交織成一首悲傷的交響曲。他的身體劇烈顫抖，緊緊抓著韓非吾的衣襟，彷彿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韓非吾也早已淚流滿面，鹹澀的淚水在兩人的唇齒間交融，訴說著那些未說出口的深情與懊悔。這一刻，時間彷彿停止，只有彼此紊亂的心跳聲在耳畔回響，和著江水的濤聲，奏出一曲悲傷而又熱烈的戀歌。
這個吻綿長而又短暫，當唇齒分離的剎那，像是斬斷了最後一縷維系彼此的絲線。潮濕的江風裹著寒意湧來，吹得兩人微微發顫，卻無人打破這寂靜，只任由殘留的溫柔在空氣中慢慢冷卻。
良久，韓非吾緩緩松開了手，指尖還殘留著蘇小棠後頸的溫度，他卻只能將雙手死死攥成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彷彿這樣就能忍住。
“保重。” 韓非吾的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轉身時腳步踉蹌了一下，西裝下擺被江風掀起又落下。他不敢回頭，生怕多看一眼就會潰不成軍，而蘇小棠望著那個逐漸消失在路燈盡頭的背影，哭聲漸漸變成了抽噎，喉間泛起鐵鏽般的苦澀。
蘇小棠癱坐在石階上，膝蓋抵著胸口，雙臂死死環住自己，彷彿要將支離破碎的心重新攏在一起。淚水模糊了視線，眼前的江面氤氳成一片閃爍的光斑，那些曾經與韓非吾共度的時光，如同破碎的鏡子，每一片都紮進心裡，在抽噎間反複刺痛著早已千瘡百孔的靈魂。
蘇小棠大哭，哭到喉嚨嘶啞，哭到胸腔發痛，哭到連呼吸都帶著尖銳的抽痛。他的額頭抵在膝蓋上，任由眼淚砸在帆布鞋面，暈開深色的水痕。夜風卷著枯葉擦過石階，窸窣聲響在寂靜裡格外清晰，彷彿連周遭的世界都在無聲嘲笑這場無疾而終的暗戀。
他機械地摸出手機，螢幕亮起的瞬間刺得他眯起眼睛。淩晨兩點十七分，鎖屏桌布還是大二那年和韓非吾拍的合照，畫面裡兩人笑得燦爛，此刻卻像一記耳光，打得他眼眶再次發燙。他顫抖著手指，將照片設為私密，卻在刪除鍵上方懸停許久，最終只是默默熄了屏，任由手機滑落進潮濕的褲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