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匿名牆上的帖子如野火般蔓延，配圖裡蘇小棠為韓非吾修改策劃案的側影被打上刺眼的紅圈，標題寫著 “學生會驚現隱秘情愫”。從那之後，宣傳部的玻璃門彷彿結了層冰，韓非吾再也沒踏進過蘇小棠的工位，而蘇小棠交材料時，總是把檔案輕輕放在門口的置物架上，轉身就走。
深秋的梧桐大道鋪滿碎金，韓非吾拖著行李箱立在宿舍樓下，金屬拉桿的冷意透過掌心傳來。他聽見身後急促的腳步聲突然頓住，像琴絃被意外撥斷。轉身時，風衣帶起一片落葉旋舞。蘇小棠停在三步外的樹影裡，衛衣帽子半掩著臉，柔順黑發在風裡輕顫，如同他每次在辦公室門口猶豫時的模樣。少年懷裡緊抱著牛皮紙袋，袋口露出的靛青色畫紙邊緣，還留著被指尖反複摩挲的毛邊。
風穿過兩排梧桐樹，捲起滿地碎葉在兩人之間翻湧。蘇小棠的手指蜷進紙袋，指腹蹭過袋上的校徽掛件 —— 那是韓非吾去年生日時，用例會剩餘的金屬廢料隨手敲制的。掛件背面的「k」字刻痕裡，還嵌著未擦淨的藍色顏料，像片凝固的憂鬱。
韓非吾看見少年喉結微動，卻聽不見任何聲響。遠處鐘樓的報時聲撞碎寂靜，驚起幾只灰鴿。蘇小棠忽然向前半步，又觸電般後退，牛皮紙袋傾斜，封信悄然滑落在落葉堆裡櫻
花紋路的信封口，用蠟油蓋著枚極小的暴龍機印章。
行李箱滾輪在地面碾出細響。韓非吾彎腰撿信時，聞到紙頁間隱約的薄荷香 —— 是蘇小棠常用的筆記本內頁味道。他的指尖觸到信封裡硬邦邦的一角，那形狀像極了自己上個月遺落在宣傳部的鋼筆帽。
蘇小棠轉身的瞬間，衛衣口袋裡掉出樣東西。韓非吾看清那是支靛青色馬克筆，筆帽上的顏料早已褪色，露出底下歪歪扭扭的刻字：knight。那是韓非吾的英文名。少年沒有察覺，腳步匆匆拐過樓角，只留下道淺灰色的殘影，混著飄落的梧桐葉，消失在秋日午後的天光裡。
韓非吾攥緊那封信，金屬拉桿硌得掌心生疼。褪色的 “knight” 字樣在落葉間明明滅滅，像少年欲言又止的眼神。鐘樓的餘韻還在空氣裡震顫，他忽然想起例會時蘇小棠總愛用這支筆在筆記本上塗鴉，那些歪歪扭扭的暴龍圖案，此刻正透過蠟封，在他指腹下微微發燙。可如今，他只能把這份悸動，連同那封未拆的信，一起鎖進行李箱的夾層。
他拖著行李箱緩緩轉身，梧桐葉撲簌簌落在肩頭，像是誰欲說還休的嘆息。遠處教學樓的輪廓在秋日的薄霧裡模糊不清，就像他和蘇小棠之間那些未曾宣之於口的心事，被匿名帖掀起的波瀾徹底揉碎，散落在這個滿是離意的深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