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戴高樂機場的穹頂灑下冷冽的光，韓非吾拖著黑色行李箱穿過候機大廳，羊絨大衣下擺掃過地面。腕錶顯示巴黎時間淩晨三點，而故鄉此刻應是黃昏，他下意識摸向西裝內袋，那裡躺著枚靛青色馬克筆，筆帽上的刻痕早已被摩挲得溫潤。
“bonjour法語：你好），先生需要幫助嗎？” 空乘人員的詢問打斷思緒。韓非吾搖頭，目光掠過櫥窗裡陳列的梧桐葉標本 —— 四年前他離開時，行李箱裡塞滿蘇小棠畫的海報草稿，卻獨獨沒敢帶走那封未拆封的信。
飛機穿越九個時區，舷窗外的雲海翻湧如當年匿名論壇的跟帖。那時他總在深夜盯著蘇小棠的 id 亮起又熄滅，直到系統提示對方離線。如今手機相簿裡還存著張偷拍：少年蜷在宣傳部角落畫插畫，陽光把睫毛的影子投在臉頰，像振翅欲飛的蝶。
落地時，細雨沾濕了他的衣領。接機口的電子屏閃爍著航班資訊，韓非吾突然想起大二那年，蘇小棠也是這樣冒雨給他送策劃書，懷裡的檔案完好無損，自己卻發了三天高燒。
“真是個傻子。” 他低聲呢喃，喉結滾動著嚥下苦澀。
回到闊別四年的城市，韓非吾租下一間帶落地窗的公寓。深夜時，他常對著電腦螢幕發呆，咖啡杯沿的熱氣在玻璃上凝結成霧，恍惚間又看見蘇小棠在學生會辦公室伏案修改海報的側影。書架上擺著從法國帶回的梧桐葉標本，和抽屜深處那枚磨舊的校徽遙相對望。
入職新公司後，韓非吾迅速投入到緊張的工作中。他主導的科技工程專案面臨諸多挑戰，無數個淩晨，他都在實驗室除錯裝置，機械腕錶的滴答聲陪著他度過漫漫長夜。偶爾在茶水間聽到同事閑聊，有人提起 “那位很會拍照的蘇攝影師”，他握著馬克杯的手總會不自覺收緊，卻始終剋制著不去打聽更多訊息。
週末的清晨，薄霧還未散盡，韓非吾如往常一樣沿著江邊跑步。濕潤的空氣裡彌漫著泥土與青草的氣息，他的目光不經意間掃過岸邊的長椅，一抹淡藍色的邊角在木質紋路中格外顯眼。走近才發現是一本很小的素描本，邊角微微卷起，封皮上印著的卡通兔子圖案已經有些褪色，像極了蘇小棠曾經貼在筆記本上的貼紙。
韓非吾拿起素描本，指尖觸到紙面微微潮濕的觸感，顯然是昨夜的露水留下的痕跡。翻開的那頁畫著半棵梧桐樹，筆觸細膩溫柔，樹幹上交錯的陰影層次分明，讓他想起蘇小棠最愛的彩鉛。畫紙角落用極小的字寫著 “秋分”，墨跡被露水暈染，卻依舊能看出那熟悉的筆鋒。
他在原地等了許久，看著晨跑的人來來往往，始終沒等到失主。江風捲起素描本的邊角，露出下一頁的內容 —— 那是一幅未完成的畫，畫面中央只有個模糊的人影輪廓，旁邊散落著類似相機、馬克筆的物件。韓非吾的心跳陡然加快，將素描本緊緊抱在懷裡，彷彿抱著某種珍貴的秘密。
回到家，他小心翼翼地將素描本放在書桌最顯眼的位置。每當夜深人靜，他總會翻開它，指尖撫過那些細膩的筆觸，對著窗外的月光發呆。他無數次想象這是不是蘇小棠的本子，想象著對方作畫時的神情，卻又害怕面對曾經的遺憾。那枚藏在抽屜深處的校徽，在黑暗中泛著微弱的光，如同他心底未曾熄滅的希望，在等待著被重新點亮的那一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