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5、同生
臥底進入百花谷的第三年,君近舟拿到了令牌,成為大當家的弟子,這點當初歐奕巧並未說錯。
故事全從他人口中得來,混雜著兩三分的猜測,本還拿不準,但經過君楚帆一番“剖白”,儼然成了板上釘釘。
就像當代犯人承認有罪一樣。
一旦認了,便是做了。
一直到君楚帆想念兄長,偷偷離開落雲宗來見君近舟,這些都是事實。關鍵在於君楚帆隱瞞了至關重要的一件事——君近舟那般警惕躲避的人,終究還是碰了百花谷操縱弟子的“藥”,並無法抑制地成癮。
看見太陽下被人踢踹的君楚帆時,君近舟是震驚的。喜悅很快被自責與恐懼所替代,太急迫了,忘了偽裝,忘了自己的行為有多反常。
他與轉彎處恰好端著託盤經過的藥女相撞,瓶子裡的藥粉隨藥瓶的碎裂撒了滿地。
命運為他安排瞭如此戲劇性的轉折。
塵埃與白色的粉末漫天飛揚,君近舟腦袋空白了一瞬,他倉惶地看著遠處被踢倒在地的君楚帆,忍著劇烈的心悸爬起,將人帶回了自己房間。
門被反鎖,強迫自己做完這一切後的君近舟已經神志不清。他想要動用靈氣逼出藥性,但又何嘗不知登仙散沾染即溶於血脈的狠毒,硬是把自己捆在床柱上熬過了第一波藥效,衣服濕透。
君楚帆面色蒼白地看著他,用怯懦的聲音喊他哥哥。
問他為什麼會過來,君楚帆低著腦袋說:我們從沒分開這麼久過。
君近舟抱著他,死死捂住嘴,掩住所有撕心裂肺的嚎啕。接下來的時間裡,他漸漸瞭解到了當初那麼多同門為什麼會如此痛苦,他也經常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怕喪失意識後會産生暴力傾向,他不得不專門打造一個櫃子將自己反鎖,將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君楚帆擋在外面。
可漸漸的,他撐不住了。
他清醒的時間越來越短,整日渾渾噩噩,銳減的體重和瘦削發黃的面頰透出他的不正常,如果他被發現這三年都是偽裝、都是欺騙,大當家不僅會殺了他,被藏在房間裡的君楚帆同樣活不了。
君近舟在屋簷吹了一整夜的風,醒來發現屋子被他毀了大半後,妥協了。
那些他裝裝樣子兌換後直接銷毀的藥丸終於被他含進口中,他知道踏出這一步他的天將塌陷,但他沒有辦法了。
他開始頻繁換取續命的“毒”,半人半鬼。毒無異於在折磨他的身魂,讓他一次次背道而馳,但他沒有辦法了。
他要送君楚帆出去,哪怕要了他的命,眼神被浩蕩的哀鳴與絕望侵蝕,痛徹骨骸,他也要送君楚帆平安離開。
但隨著時間推移,藥的毒性似乎也吞食了他。曇花一現卻飄飄然的快意逐步改變了他的看法,他開始加大自己攝入的藥量,追求更綿長的感知享受。
他慢慢與曾經只欲遠離的人玩到一起,從淺嘗輒止到深陷其中,之間隔著不過一根窄線。潛入百花谷的目的變得模糊,越來越遠,等不來兄長回房的君楚帆更加沉默寡言,問他去了哪裡,他便說去找藥臺了。
之前一直沒找到,是因為大當家留了個心眼,專門防他。現在得知人已被拿捏,大當家放了心,君近舟也知道了藥臺大致位置。
但他拖著沒有行動。
直到一天,再次晚歸的他看見君楚帆縮在床尾,冰涼的手腳如不起波瀾的眼瞳,映著兩團灼目的火光,卻像冷窟寒潭一樣幽幽無神。
君楚帆沉默後,用平淡的口吻說:“哥,這麼久了,我還沒給爹孃上過墳,他們會怪我嗎?”
君近舟這時才發現,弟弟已經不會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