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天的水汽降低了能見度,一根木竿頂著特殊處理過的燈,亞麻色的蓑笠釘在其上,遠遠乍看還以為是枯瘦的人提著燭火引路。
往左的石板上寫著“西海鎮”三個字,往右的路上則生了雜草,斜插在土裡的牌石一半看不見,另一半隱隱露出一個“阝”的偏旁,後方接著掉了漆的“田鎮”二字。
黑霧便是朝人跡罕見的地方一路延伸,融進夜幕和流淌的水中。
至於叫什麼田鎮,那就不得而知了。
越往裡地勢越高,積水尚未過鞋面,遠遠能看見依山而建的建築群。洛星然緩緩從水中踱過,走了一陣,道:“不太對。”
他抬起一根手指,指向那片快和山融為一體的民居,“澤陽鎮的百姓雖然也在避雨,但街上燈火通明,偶爾還能看見打傘串門的人。這邊卻死氣沉沉,剛剛天黑而已,不見得全睡著了吧?”
這是種難以形容的感受,像是眼睛看不見的氣場,只能透過感覺來體會。
陡峭的山體在雨夜裡恍若魘獸,光是抬頭看著就讓人有種喘不過氣的沉悶。而整個鎮彷彿脫離了群體的迷途羔羊,隨時會夭折於利爪一樣。
洛星然低頭看著腳下,只能聽見水流拖拽的聲響,其餘一切都無聲無息。他想,要是水再深點,可就不知裡面會不會藏些別的東西了,就這破鎮子說鬧水鬼他都信。
簡直說什麼來什麼,剛想到鬼,平衡的安靜就被打破。伴隨“咚”的一聲,他腳尖踢到了什麼東西。
洛星然愣了一下,伸手抓住謝信的袖子。青凜已出鞘三分,赤紅的光照清了浸泡在一米開外水中的白色球狀物。
【啊啊啊啊啊!!】
0369在看見有東西飛出去時就撐不住吱哇亂叫,叫完發現不過是個瓶子,又覺得自己反應太大,找補般道:【……不愧是男主的劍,真可怕呢哈哈。】
全黑就夠難忍了,黑中透紅讓它很容易聯想到昨晚看的恐怖片,提著燈一照一顆頭什麼的……
洛星然驚訝道:【原來你沒下線啊。】
【我當然在了!】
【一直不出聲,我還以為你上班摸魚呢。】
【我這麼敬業才不會……】0369反駁完,哼哼著不說話了。
黑霧將瓶子拖了起來,送到洛星然手上。
方才踢那麼一下,他也知道這東西幾斤幾兩,沒想看著巴掌大,重量倒不輕,握在手裡沉甸甸的,裡面還遺留了一顆沒吃的丹藥。
就在他打算倒出來看個仔細時,鼻子卻聞到似有若無的淡淡腥氣。水汽濃鬱再加上夜風吹拂,這股氣味很快就沒了,和謝信在屋裡聞到的差不多。
兩人不約而同停了腳步,默契地往回走了一段,藉著湖邊的蘆葦蕩隱匿身形。
不知耗了多久,可能足足有半個時辰,總算等來到一陣壓抑微弱的咳嗽聲,抬頭望去,竟是從黑暗中的一棵柏樹上傳來。
青凜剎那直刺而去,又吟嘯著穿枝而出,將藏在其中的人挑飛在地,濺起一陣細碎的水花。
摔下來的人半死不活,那聲咳嗽似是耗費了所有力氣,虛弱地痛叫一聲後,就陷入昏迷再沒動靜了。
他後背一片血漬,臉是虛弱的蒼白,面頰卻布滿不和諧的紅暈,只一眼,洛星然就認出了對方身份。
難怪謝信說似曾相識呢。
灰衣素冠,一米七不到的小個子,真真冤家路窄——這不那惹過他的異瞳少年嗎。
對方完全沒了神智,洛星然掰過他的臉,碰了碰他的腦門,又拿手帕慢條斯理地擦幹淨沾的泥水,忽然嗤地笑了一聲。
謝信盯著他的手看了一會兒,幹脆接過手帕,沒放過每一道指縫,“在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