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禾敏心頭的大石落地,深深呼吸幾下,掐了掐蹲麻的腿,仰起臉。
“以上所述,句句肺腑,但,僅供你參考。你……”
“我都聽到了,也知道了。”
何歡伸手託她小臂,借力給她,“腿麻了吧?先起來。”
杜禾敏左手撐著膝蓋,右手抓著何歡,雙腿顫顫巍巍地站起,“嘶”一聲,坐在了何歡身旁。
見她五官擰在一塊兒,何歡不禁莞爾:“杜老師的話,一如既往的多。”
“……”肚子裡的墨水都吐光了,能不多嗎?
“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你也不要貶低自己。”何歡淩亂的思緒很快回歸平靜,快得連她自己都詫異。
想想好像也理所當然,畢竟她是跟杜禾敏待在一處。
畢竟,杜禾敏是一顆開心果。
“相親”都相得這麼別具一格,每時每刻都詼諧有趣,總能讓她的悲傷潛形匿跡,流露的,自然就剩開心了。
開心嗎?
被杜禾敏喜歡,被杜禾敏表白,被杜禾敏全心全意地放進了未來裡。
——何歡,我最後再問你一句,你到底有沒有將我納入過你的未來計劃?
忽然地,她想起了十年前,想起了在她婚禮那天夜裡,明柚哭紅著雙眼,痛苦又絕望地向她求證的這句話。
那時的她,明明懦弱到連憧憬都不敢,卻能狠心絕情地對明柚說出“沒有”兩個字。
她溫柔嗎?寬和嗎?
她曾傷害了一個只聽她話、只對她笑的女孩,傷害了她唯一動過心,唯一偷偷想過要在一起的女孩。
那場婚禮帶來的不是幸福,那場婚禮是墳墓,葬送了她僅此一次的心動。
婚後的她沒有過一天的快樂。
何歡。
她這一生何以為歡。
“何老師?何老師?那個,我,你,你怎麼想的啊?”
不知怎的,何歡表現得越平靜,杜禾敏就越沒法心安,越覺得何歡的心離她很遠。
她揉著腿,一顆心七上八下的,看看何歡的手,又看看何歡的側臉。
“我說得是挺多的,沒事沒事,你慢慢想。”
欲速則不達,哪有才剛跟相親物件自我介紹、自我推銷了一番後,就當面逼問人家“你看我行不行”的?
何歡沒叫她住嘴,沒摔門逃開,就給夠她面子了。
直到杜禾敏小腿有了些知覺,正欲回到自己床上,何歡才又說話了。
“杜老師,我們還是保持點距離吧。”
……
晨光像偷溜進來的銀線,斜斜切過被暖氣烘得松軟的空氣。
林慧顏醒得早,數著窗簾縫隙間躍動的微塵,估摸著時間,應該還不到八點。
她能感覺到懷裡的微小起伏,樓以璇蜷成嬰孩的姿勢,發頂蹭著她下巴,撥出的熱氣在她鎖骨間凝結成小片潮濕。
許是兩個人的體溫融合後有些熱,昨夜堆疊的羽絨被已滑落至肩下。
樓以璇窩在她懷中,呼吸倒也順暢。
她看不見樓以璇的臉,但能看見樓以璇的鬢角,讓她回想到昨夜,樓以璇把臉埋進蓬鬆枕芯壓抑抽泣時,發絲間漏出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