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溫斯爾不說話了。
被燎起,又忽然被撲滅。
理智回籠大半後,男人繼續朝對方發問:“怎麼了?”
兩人忽然陷入漫長的無言裡。
溫斯爾雙肩忽爾放鬆下來,似乎不打算進行下一步。
轉瞬就曲肘側躺到瞿向淵身旁,更換成從背後抱住他的姿勢。
他們總是用這種方式相擁而眠。
看不見彼此。
瞳孔在極度疲憊的放鬆狀態下,聚不成任何焦點。瞿向淵視線落在前方的某處,模糊一陣清晰一陣,泛著光暈。
盡管瞿向淵不明白對方為什麼會突然停下。在他們倆這種關系裡,溫斯爾一直都是主導者。用過去相似的方法去發洩心底的煩悶,是對方的習慣性做法。也許他此時此刻理解了,溫斯爾不再繼續下去的原因。
溫斯爾指尖顫動,緊緊地攥著瞿向淵的腰側衣服:“你應該很早之前就知道,我五歲那年被綁架過,在曼哈頓新年夜當晚。”
用平穩氣息掩蓋著麻木與痛苦的嗓音環在男人耳邊。他餘光掠過,不自主地伸出手,手掌覆上去。
或許是感受到掌心的溫熱,溫斯爾抖得不再那麼厲害了。
瞿向淵沒有回應,僅是用行動去安撫對方。
他知道,他在五年前將目標放在溫斯爾身上的時候就已經查到過。
耳邊又響起年輕男孩兒輕顫的話音:“我能想起來的東西不多,我只知道父親也是被一起綁走的。我記得,我很記得。有個人把我拽出車後座之後,另一個人也把他拽了出去,然後我就在一間滿是灰塵的廢舊倉庫醒來。我在那裡待了很久,也許有大半個月……但自始至終都沒見到我父親。”
“後來警察救出的只有我一個人,父親是失蹤還是死,我不知道。媽媽也說不知道,她說當時出車禍時她也受傷了,在醫院躺了整整一個月才醒。輕微腦震蕩導致她也記不起來當時發生了什麼。所以我在等,等了十天,一個月,三個月,半年……最後只見到了葬禮上的黑白照。”
“奶奶告訴我,他沒有被綁走,當年是不甚落入恆為集團的圈套喪命,連媽媽也這麼說,大家都跟對過口供似的。”
“明明他也是當晚被綁架了,為什麼大家都心照不宣,一致認定為是我記憶錯亂。”
尾音繚繞,被拉長似的鑽過耳尖,最後只剩沙沙的嗡鳴。
“我不相信,因為我在綁架案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真實的他。”
“後來父親只在幻覺裡出現,七歲那年,我把幻覺裡的父親當做真實的他,在看到媽媽把他趕走的時候,我拿起刀,發了瘋地往媽媽身上揮……”
他聲音驀地哽住,像是被石塊堵住喉嚨。
“等我清醒過來的時候,父親消失了,只剩媽媽捂著流血的手臂,一臉驚恐地看著我。”
瞿向淵猛地攥緊對方手臂,倒抽一口涼氣停在鼻腔。
“溫斯爾……”他下意識的用氣息喚出對方名字。
“從那以後,我能見到她的次數就更少了。十四歲那年,樊遠來到我身邊,至此父親連我的幻覺……也不願意來了。”
溫斯爾吸了吸鼻子,兜不住的淚從眼角滑落,淌濕了瞿向淵的後背。
濕潤的液體透過輕薄的家居服,貼著背部肌膚。
瞿向淵迅速轉過了身。
昏暗裡他看清了溫斯爾的臉。
男人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再多安慰的話與心痛的表達都在對方臉龐在眼前驟現而如鯁在喉。
心髒的血液好似停滯,被數根淩亂的線緊緊纏繞,裹得他也呼吸不過來。
瞿向淵指尖觸到溫斯爾眼角時,止不住發顫。
他沒有猶豫,輕輕抹去了那滴淚。
溫斯爾跟隨著他的指尖動作而垂下眼睫,餘光落在男人挨在眼角的指尖位置。
緩了許久,他繼續道:“五歲那年被救出去以後,我每天都會做噩夢,夢裡都是那群綁架犯,他們戴著面具,將抓來的大人挨個推進絞肉機裡。我就睡在那個機器旁邊的房間裡,隔著門縫,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那個機器日夜不停,我每天都睡不好。我在想,下一個是不是就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