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斯爾下巴墊在他肩窩處,輕蹭了蹭示意對方放鬆,模糊的視線落在前方的落地窗,自問自答道:“他是我母親的人,無條件服從她,如果她不在,就只聽我的話。盡管我那時候精神狀態不好,他也不會像以前的那些管家一樣強行給我喂藥,而是任由我去施行那些瘋狂的發洩行為,最後再默默收拾殘局。”
男生的輕語緩慢地鑽進耳內,瞿向淵的雙肩也因對方的話語而緩緩鬆懈了下來。他對此並不感到驚訝,在那兩年裡,他曾親眼目睹過。只是他並不理解,樊遠作為一個醫護管家,為什麼會是個“助紂為虐”的角色。
“大概是六歲那年,我被診斷為妄想障礙,輕微精神分裂,解離性遺忘等關聯症狀,醫生說我的情況很特殊,需要住院,所以我接受了一年的封閉精神理療,傳統電擊,ect,痛的,不痛的方式,我都試過。醫生顧及到我年紀太小,不能長此以往,否則我會崩潰,效果也會隨之適得其反,所以奶奶和媽媽商量,把我接回家,接回了齊家,但只是把我丟在一個偏僻的山林別墅,只有我一個人住在那裡,和中途更換過的無數個醫護管家,他們只是偶爾來看看我,看看我瘋到什麼程度,看看我死了沒。”
瞿向淵垂眼,隔著被褥,他什麼都看不見,但感受到了溫斯爾攥著他腕部的指尖,好像在輕輕發著顫。
“我十四歲的時候,母親在一萬多個人裡挑中了樊遠,無論從哪方面來看,他都非常適合待在我身邊,就算以後我不需要他了,他也能待在我母親身邊,一直保護她。”
“我知道他對我母親什麼想法。”
對方話音落下的瞬間,瞿向淵眼露驚詫,怎麼……還有這段故事。
溫斯爾眸色一暗:“可他不可以對她産生那樣的想法。”
被什麼東西反複拉扯著心髒,讓他的語氣也變得苦澀:“但是我需要他,我母親也需要他。”
溫斯爾看向落地窗,瞳孔失焦,任由那些事物在眼前模糊,堅定不移地重複著內心所想:“母親只愛我父親一個人,只愛他一個。當初她得知我父親為齊家做的那些髒活時,還是義無反顧地陪著他,父親為了我們一家三口能夠安穩生活,不惜一切代價也要脫離我奶奶的束縛,所以才會義無反顧地去赴死。”
“販賣器官和洗髒錢這種事兒,沒有回頭路,他就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裡。他想帶著我們逃離,也只能用命來換。”
瞿向淵只覺自己心髒揪在了一塊兒,不明白這種窒息的感受從何而來,堵在胸口,讓他的呼吸也變得艱難。
是憐愛,還是感同身受,他自己也搞不清。
有股莫名的力氣,好似在推動著他,想讓他去牽住溫斯爾的手,想讓他去安撫。
該死的同情心,他怎麼又……
“瞿向淵。”
溫斯爾的一聲輕換,讓男人迅速回過神來,身軀變得更僵硬,所有溢位的繁亂心緒逐一壓回了心頭。
“她現在還活著,只是因為我還活著。如果沒有我,她會跟著我父親離開,離開這個世界。”
自言自語的,重複了一遍:“如果沒有我,她會自殺。”
“她會自殺,你知道嗎?”
溫斯爾唇息抖顫著,手部力氣收緊的瞬間,瞿向淵完全本能地伸手覆在他手背上。
“……”動作比大腦反應得更快。
瞿向淵來不及後悔,還是把話說出了口:“我理解你的感受。”
“你理解?”
你為什麼會理解?
“雖然我接下來的話聽起來很像阿諛奉承,但是……”男人喉嚨輕咽,從胸口緩緩釋出道氣,“溫夫人確實是一個有魅力的人,她是個很好的母親,為你付出了很多,也很愛你。我很清楚相愛的父母陰陽兩隔以後,對子女有什麼樣的影響。”
瞿向淵眼皮微垂,指尖很輕幅度地顫動了一下:“但事態的發展並不由著人的想法進行,只能順其自然,沒有人能反抗命運帶來的結果,盡管努力掙紮過。”
“樊管家對她産生了不該有的想法,我想,像他那樣的人,會懂得剋制自己的。”
話語的尾音在耳邊繚繞,最終消散成一片寂靜。
彼此無言持續大約幾秒。
溫斯爾突然笑了一聲:“剋制。”
好像男人對他說了個有趣的玩笑話。
瞿向淵怔忡一瞬,不明白對方的笑聲是什麼意思,是嘲諷還是……他索性閉上嘴。
溫斯爾情緒的陰晴不定讓他又一次生出逃離的想法。
他又忘了,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和溫斯爾聊天。
溫斯爾嘴巴輕抿,壓在瞿向淵的後背肌膚處,眼皮耷拉著,眸色暗得看不出任何情緒,許久,緩緩開口道,“人能不能永遠剋制自己,也不一定會依照自己的想法進行。”
瞿向淵回他:“每個人都不一樣。”
“有的人可以,有的人不可以,這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