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這個,蕙芬奶奶的味道”
宗一軒回來的第二天,一大早便急匆匆出門,宗念在後面緊著問,“幹嘛去?” “打球!” 家門還沒關上,眼見小川連跑帶顛跟上,顯然就是約好了。 宗念收拾一番去主樓,見到魏玲玲便笑著說起此事,“平時小川值完班,路上恨不得都打哈欠。宗一軒一回來,跟打了雞血似的。” “怪不得昨天晚上非跟我換班。”玲玲樂一下,“歲數差不多,就是玩得來。” “是,每天在這裡跟老人相處,也難為他了。” 玲玲忽而顯出一副為難的模樣,以至於五官都有些扭曲了,接著似下了大決心,湊近宗念,“小川還沒跟你說?” 宗念疑惑,“說什麼?” “哎,他可能想走。別說是我講的啊,他想等康叔回來,親自跟你們說的。” 宗念心裡一驚,小川是晚風護工裡唯一的科班出身,平日裡涉及的一些器械使用和康複護理,甚至餐食營養搭配方面他都會協助一二,走了雖不至斷手斷腳,可絕對是一大損失。 “主要是他家裡,他父母想讓他進醫院,哪怕衛生站或者康複中心都行,說起來比養老院好聽,將來再換工作也好換。”玲玲似怕宗念想不通,拽了拽她,“小念,這個事你得理解。我也是當媽的人,誰不希望自己孩子有出息。小川是個男孩,雖然不是本科吧,可學這個專業的男孩本來就少,他有優勢。” “我理解。”宗念對玲玲笑笑,又問,“他自己怎麼想?” “那沒跟我講。就說要走肯定也提前告訴你們,不會讓你和康叔難做。”玲玲扁扁嘴,“但我覺得吧,還是父母那頭壓力大一些,他自己好像還沒拿定主意。” 兩人正說著,宗念手機進來訊息,是敏姨——小念,把剩下的東西拿給我吧。我在外面,就不進去了。 宗念回複“好”,先去辦公室拿上檔案,然後去蕙芬奶奶房間將打包好的行李袋提上,經過走廊和前院都有人往她這邊看,但誰都沒有問,像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敏姨停在路邊,還是騎電動車來,人坐著,一隻腳踩在踏板上,一隻腳撐地,很嫻熟的模樣。宗念叫一聲小跑過去,問她,“怎麼不進去坐坐,喝口水歇歇嘛。” “不了,看到傷心。”她…
宗一軒回來的第二天,一大早便急匆匆出門,宗念在後面緊著問,“幹嘛去?”
“打球!”
家門還沒關上,眼見小川連跑帶顛跟上,顯然就是約好了。
宗念收拾一番去主樓,見到魏玲玲便笑著說起此事,“平時小川值完班,路上恨不得都打哈欠。宗一軒一回來,跟打了雞血似的。”
“怪不得昨天晚上非跟我換班。”玲玲樂一下,“歲數差不多,就是玩得來。”
“是,每天在這裡跟老人相處,也難為他了。”
玲玲忽而顯出一副為難的模樣,以至於五官都有些扭曲了,接著似下了大決心,湊近宗念,“小川還沒跟你說?”
宗念疑惑,“說什麼?”
“哎,他可能想走。別說是我講的啊,他想等康叔回來,親自跟你們說的。”
宗念心裡一驚,小川是晚風護工裡唯一的科班出身,平日裡涉及的一些器械使用和康複護理,甚至餐食營養搭配方面他都會協助一二,走了雖不至斷手斷腳,可絕對是一大損失。
“主要是他家裡,他父母想讓他進醫院,哪怕衛生站或者康複中心都行,說起來比養老院好聽,將來再換工作也好換。”玲玲似怕宗念想不通,拽了拽她,“小念,這個事你得理解。我也是當媽的人,誰不希望自己孩子有出息。小川是個男孩,雖然不是本科吧,可學這個專業的男孩本來就少,他有優勢。”
“我理解。”宗念對玲玲笑笑,又問,“他自己怎麼想?”
“那沒跟我講。就說要走肯定也提前告訴你們,不會讓你和康叔難做。”玲玲扁扁嘴,“但我覺得吧,還是父母那頭壓力大一些,他自己好像還沒拿定主意。”
兩人正說著,宗念手機進來訊息,是敏姨——小念,把剩下的東西拿給我吧。我在外面,就不進去了。
宗念回複“好”,先去辦公室拿上檔案,然後去蕙芬奶奶房間將打包好的行李袋提上,經過走廊和前院都有人往她這邊看,但誰都沒有問,像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敏姨停在路邊,還是騎電動車來,人坐著,一隻腳踩在踏板上,一隻腳撐地,很嫻熟的模樣。宗念叫一聲小跑過去,問她,“怎麼不進去坐坐,喝口水歇歇嘛。”
“不了,看到傷心。”她說這話時擺擺手,已不見葬禮時那股無聲無息的悲愴情緒,先接過行李袋放在腿上,問,“還得簽字是吧?”
宗念手裡拿著紙筆,趕忙遞過去,“這是離院證明,您留一份,剩一份我們存檔。東西就剩這些了,如果發現缺什麼隨時跟我說。”
敏姨利落簽好。而後拍拍行李袋,拉開拉鏈——宗念注意到,她在開啟前手輕微地抖了一下。
那日赴葬禮匆忙,雖大部分都打包好帶了過去,可還剩些晾曬的衣褲、枕巾、與薄毯忘記拿。
敏姨撫摸著蕙芬奶奶穿過的睡衣,然後將頭輕輕貼了上去。就在灰塵飛揚的馬路邊上,她單腳踩著那輛從家到晚風穿梭過上千遍的小電動車,如入無人之境般做著這個動作,許久,她抬起頭說,“有我媽的味道。”
洗完甩幹又晾曬,過去這麼多天,哪裡還有蕙芬奶奶的味道。
可敏姨覺得有。
而這輛黑紅相間,座椅皮墊已有輕微裂痕的小電動車,這也許是它最後一次來晚風吧。
“敏姨,等我一下。”宗念說完飛奔回院內。
她一口氣跑到後院,抄起梯子上的剪刀便開始剪花。這序列,這塊多,這個也差不多,時至深冬,不及先前開得繁茂,可好在這半牆的植物生命力頑強,淩冬不凋。宗念枝葉帶花剪上一捧,又一路飛跑回到敏姨身邊。
沒有花瓶,她幹脆扯下頭上的皮筋綁成一束,直接塞到敏姨懷裡,連呼帶喘說道,“這個,蕙芬奶奶的味道。”
老人房間常有花香,人會去,花會落,然而味道可以不消失。
這是人間質樸的浪漫。
敏姨接過花,使勁聞了聞,然後一把抱住宗念,“小念,謝謝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