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信任、同情和救護,反而令她羞愧難當。同時,她亦不知該怎樣應對他可能的責問。
她的腦子告訴她應該保持霜氣覆蓋的一張臉,保持嘲諷的嘴角,保持冷靜的聲調告訴他我就是天音的間諜怎麼樣,是你們太天真太好騙。
正欲將腦中編排的戲目逐一上演,尚裳卻見其洛伸出一隻手,隨即一片暖熱覆上了她額頭。隨之而來是他略顯安心的聲音:
“還好,不發燒了。”
她愕然看住他,只見他對自己微笑:
“施華已經醒了,沒有人受傷。記錄部只少了幾個不重要的檔案。”
他的聲音柔和而篤定。頓了頓,注視她,說:
“回來吧,尚裳。”
她沒有發現,淚水已經濕了自己的臉頰。
竟這樣便回到了曾以為再也不見的靈橋組織。
據說靈橋組織對天音實驗部追蹤已久,只因為天音“匿蹤者”的結界阻撓,一直未能覓得實驗部的正確地址。這次是接到了外界密報,才能一舉將其攻破,並把其中仍有意識的超能力者救了出來。
說到底,不過她一人而已。
仍只能慶以幸運。
上一次,她是他們的新人,他們也是她的新人。這一次,她依然是他們的新人,他們對她而言,卻已是舊人。只是他們中有人並不知道罷了。
她對記憶部裡那個腿腳不便的人笑,喚他:施華。
那人有些受寵若驚地站起來,臉上是喜悅,眼裡卻是拼命回想的神情。她決定不為難他,伸出一隻手:
“你好。我是尚裳。風尚的尚,衣裳的裳。”
一週以前他們是好友,一週後的現在,他有些害羞地握住她的手:
“……你好。我們見過麼?不對,肯定沒見過,要是見過這麼美的女生,憑我的記性,絕對不會忘記的。”
尚裳看著他,只是微笑。
她數次問過自己,為什麼就這樣留在了靈橋組織,甚至還開始慢慢融入其中?
得知這裡仍願意接受她的感激?已死過一次,對可能出現的“你怎麼還有臉回來”這樣的質問已不甚在乎?或者,因為其洛將她從實驗部的解剖池裡救出的瞬間,他眼裡的那絲心疼和牽掛?再或者,她已寒冷太久,而這裡很溫暖?
還是,她已無家可歸。活著,起碼能離他近一點。就算只比死亡近那麼一點點。
澈夜。
尚裳被靈橋組織收納的訊息傳來時,澈夜正和天音的其他幾個成員坐在酒吧裡,藍色背景光裡搖蕩著一支老歌。
一個女人妖嬈地纏繞在他胸口,像是饑餓的蚋,信子探吻著他的脖頸,央求他回應。
他突然想起幾個月前的一次任務,目標是個很有些手段的男人,讓他第一次當得起“頭破血流”四個字——除非是有金剛不壞的能力,否則能力者和非能力者吃了子彈都是一樣的消化不良。
殺了目標後,他幾乎沒了氣力,可是目標的手下卻對他們窮追不捨。終於甩掉了大部分追蹤者,尚裳拖著他藏到暗巷中的垃圾桶後面,緊緊抱住他。她呼吸的股股熱流伴著胸膛起伏,讓他以為如果子宮中的自己有意識,一直包裹他的,應該就是這樣的溫暖。像是搖蕩著夕陽和葦草的夏日湖畔。
她緊張瞪視著那片與垃圾箱平行的裸露空間,似乎那裡隨時會出現敵人的身影,風聲鶴唳。他仰視她緊繃的下頜線條,忽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