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漲水的夏
阿茗平日住在次仁大叔家,他家的阿媽人很好,每天都用暖瓶裝上一壺甜茶,讓阿茗帶去喝。 東拉鄉幾乎是訊號塔覆蓋的邊緣,她每天黃昏,都要拜託次仁大叔騎摩托,把她帶到靠近東貢念翁埡口的地方,給媽媽打電話。 這個埡口,是座小神山,當地人在漫山的石頭堆中掛了無數五色經幡。 次仁大叔從不催她,會靠坐在野花和石頭中哼歌。 阿茗每次打完電話向他走去,都覺得他離天很近,彷彿躺在巨幕一般的白雲裡。 唐女士天天會詰問她,論文推進的怎麼樣,有沒有為當地人做事,告誡她要發揮自己的價值。 阿茗沉默,她不知道在這座村莊裡,什麼樣的事是有價值的。 她該去耕田,該去遊說贊助,該去製造一個奇跡般的爽文目標? 可她只是渺小的人呢,沒有力量,沒有權力。 日複一日,這話沉沉壓在她心頭。 每次打完電話,次仁大叔都會揪一朵格桑花送她。 這天他問: “小卓瑪,你在憂傷什麼?” 阿茗咬著唇說: “我在想,我該為東拉鄉做點什麼,可我什麼都做不了。” 次仁大叔一愣,繼而大笑著揉了揉阿茗的腦袋:“小卓瑪,你什麼都不用做!你為什麼要替別人痛苦?” “可是……” 他指向一塊用寫著六色藏字的瑪尼石:“你看,石頭上寫著什麼?” “嗡嘛呢叭咪吽。” “小卓瑪,你好聰明,那是什麼意思?” 阿茗知道,那是轉經時一直誦唸的話,是一切諸佛菩薩的慈悲和加持,是菩薩深深關愛眾生。 “我們藏民,每天要誦兩遍經。一遍為自己,一遍為萬物。” 面向著茫茫雪山,阿茗忽然産生了前所未有的明悟。 她看到的是繞山公路,是支起的通訊塔,是高原之外飛速的社會,而藏民看到的是神聖的信仰,是神山賜予他們所擁有的一切,是虔誠地繞山,獻上自己純淨的崇敬。 藏民的誦經祈禱,每次都是以萬物眾生解脫苦難為開頭。菩提心,菩薩行,每一次五體投地的叩拜,都在為素昧平生的人祈福。 我們都在以自己的認知,愛著對方。 翻飛的風馬旗中,次仁大叔說:“小卓瑪,我知道你的心。你的心,是一顆好心。”他撫…
阿茗平日住在次仁大叔家,他家的阿媽人很好,每天都用暖瓶裝上一壺甜茶,讓阿茗帶去喝。
東拉鄉幾乎是訊號塔覆蓋的邊緣,她每天黃昏,都要拜託次仁大叔騎摩托,把她帶到靠近東貢念翁埡口的地方,給媽媽打電話。
這個埡口,是座小神山,當地人在漫山的石頭堆中掛了無數五色經幡。
次仁大叔從不催她,會靠坐在野花和石頭中哼歌。
阿茗每次打完電話向他走去,都覺得他離天很近,彷彿躺在巨幕一般的白雲裡。
唐女士天天會詰問她,論文推進的怎麼樣,有沒有為當地人做事,告誡她要發揮自己的價值。
阿茗沉默,她不知道在這座村莊裡,什麼樣的事是有價值的。
她該去耕田,該去遊說贊助,該去製造一個奇跡般的爽文目標?
可她只是渺小的人呢,沒有力量,沒有權力。
日複一日,這話沉沉壓在她心頭。
每次打完電話,次仁大叔都會揪一朵格桑花送她。
這天他問:
“小卓瑪,你在憂傷什麼?”
阿茗咬著唇說:
“我在想,我該為東拉鄉做點什麼,可我什麼都做不了。”
次仁大叔一愣,繼而大笑著揉了揉阿茗的腦袋:“小卓瑪,你什麼都不用做!你為什麼要替別人痛苦?”
“可是……”
他指向一塊用寫著六色藏字的瑪尼石:“你看,石頭上寫著什麼?”
“嗡嘛呢叭咪吽。”
“小卓瑪,你好聰明,那是什麼意思?”
阿茗知道,那是轉經時一直誦唸的話,是一切諸佛菩薩的慈悲和加持,是菩薩深深關愛眾生。
“我們藏民,每天要誦兩遍經。一遍為自己,一遍為萬物。”
面向著茫茫雪山,阿茗忽然産生了前所未有的明悟。
她看到的是繞山公路,是支起的通訊塔,是高原之外飛速的社會,而藏民看到的是神聖的信仰,是神山賜予他們所擁有的一切,是虔誠地繞山,獻上自己純淨的崇敬。
藏民的誦經祈禱,每次都是以萬物眾生解脫苦難為開頭。菩提心,菩薩行,每一次五體投地的叩拜,都在為素昧平生的人祈福。
我們都在以自己的認知,愛著對方。
翻飛的風馬旗中,次仁大叔說:“小卓瑪,我知道你的心。你的心,是一顆好心。”他撫著胸口向阿茗輕點頭致意,“你什麼都不做,我會祝福你。你傷害我,我也會祝福你。”
阿茗的眼淚瞬間滾落。
就這樣,她不再多想什麼。
每天做自己事,做一個看門小貓的事,偶爾也念經,好像陷入了一種極致的平靜。
在東拉鄉的日子裡,阿茗聽到了無數西貢上師的故事。
這個小村子地處偏遠,氣候又惡劣,藏民的信仰非常淳樸,比如他們會告訴她:
“上師修法的時候,天空中出現過大威德猛獅!”
阿茗望著那雲霧疊繞的雪山,心想自己好歹讀過幾本書,這不是寧瑪巴祖師一副很有名的唐卡嘛。
她有點兒好奇,西貢上師為什麼偏要帶著南嘉在這兒修行,看起來寺裡並沒有特別的壁畫唐卡與塑像。
桑日寺的磚瓦都很陳舊,次仁大叔說,這座寺從唐代就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