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來的?”
“以前攢的。”
“給我看看呢?”
“……”
林枝予當然拿不出來。
“林枝予,”向遙蹙眉看著他,有點不耐,“你不要在這種時候還和小孩兒似的。這不是什麼大錢,給不了的東西我不會提。咱們現在以考試為重行嗎?我不想你在備考的時候還得分心去焦慮這種事情。最後考差了怎麼說?你糾結這個一點必要都沒有的。”
“我……”他張了張口,想反駁,但話到嘴邊又哽住,最後只說,“我知道了。”
很不值得一提的小事。
但在被向遙駁斥的時候,他有一瞬茫然。
還在陳舒柔身邊的時候,他就已經是一個很成熟的小孩了。
在沒成年的時候,他被現實逼迫著去像成熟的大人一樣生活思考,像小大人一樣照顧媽媽,他早就習慣自己應對麻煩了。
可當他真正走到踏入成年人世界的十八歲裡,向遙卻出現了。她總說林枝予太老成太穩重,用各種辦法讓他相信,自己可以再做一做小孩的。
但原來她也並沒有真的很認可他,他在向遙眼裡仍舊是俯視著的小孩,只是在小孩子當中,他是成熟的、省心的、懂事的、讓人憐憫的,僅此而已。
林枝予想著,忽然感到了一點小小的憂懼。
他有點魔怔似的,把半年來與向遙相處的每個瞬間都在心裡翻閱出來,仔細審視。
然後發現,他似乎總是不停地讓向遙遷就自己。
他明知道那些宵夜、那些零碎的小花銷、那些付出對向遙來說真的都不算什麼。對她而言,比起一次次沒勁的拒絕,她更希望看到自己的好意被接納。
可林枝予就是做不到,他沒有辦法很坦蕩地去接受這些好意和給予,在察覺自己的心意以後就更做不到了。
沉悶的,擰巴的,沒趣的,令人厭煩的。
或許她說的對,自己就是個小孩,明知別扭也沒法像她和她的朋友一樣率直、開朗的小孩。
向遙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時候,是真的感到開心和自在的嗎?會不會也像陳舒柔以前那樣,只是看起來很需要自己,實際上隨時都可能抽身離開呢?
十八歲的林枝予在這一刻感到了濃烈的自我厭惡。
越不配,越卑劣。
新年夜晚,零點的那一瞬間煙花在海面升起,林枝予看著斑斕的焰火,心裡想,他希望新的一年不要到來。他希望永遠不要等到春天。
他無恥地,在貪戀這個困住了向遙的冷澀冬天。
但卑劣的人是會受到懲罰的。
小時候林枝予養過一種觀賞魚。
他很勤奮地換水、製氧、投食、投放微生物,用盡一切努力去打造一個適合小魚生存的環境,可哪怕如此,那條漂亮的魚還是不明原因地,尾巴一天天爛掉,最後在一個早晨翻著肚皮死掉了。
他就好像那條狹窄玻璃缸裡的觀賞魚。
他以前很小孩地覺得,只要結束的那天還沒到來,一切都像童話片不會有任何改變;他以前還覺得,他最害怕的是向遙離開自己,其他都可以排在次要。
在日漸的生疏和無話可談裡,在忙碌和隔閡裡,一切都變得像氣泡一樣無關緊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