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溺斃愛河
想又怎麼樣。 林枝予問自己,一個人難道合該瞭解另一個人的全部嗎? 他甚至都不瞭解林衛東和陳舒柔。 林衛東從前的生活很簡單,不是在廠裡就是在煙酒局上。 他後來的生活也很簡單,不是在碼頭就是在飯桌邊。 一包煙一天能抽完,一箱酒兩天能見底,林枝予時常覺得他沒有很多清醒的時候。 飯桌邊有一張獨屬於林衛東的椅子,那張椅子早已被腐氣醃入了味,布面上滲了擦不掉的汙痕。他總坐在上頭,今天說張三瞧不起他,明天說李四給他找茬,繼而說起從前的光輝。 他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在他眼裡,似乎所有人都在背後議論他的失敗。而林枝予總覺得,最看不起他的人是他自己。 有時候他喝懵了會看著林枝予哭:“倒了……都不搭理我了……說什麼也沒用了……兒子,你爸這輩子完蛋了,再也爬不起來了……” 又有時候他會滿懷熱切和希望地看著林枝予:“兒子,咱們家現在全靠你了,你好好學習,你得考上公務員知道嗎?或者當大老闆!你不想讓你媽看看嗎?沒有她我們兩個照樣能風光回去。但你得拼吶!你不能再玩這些沒用的東西了!你拼上去了,爸才能也發揮以前的能力,懂嗎?” 林枝予厭惡這樣的時刻,他厭惡眼高手低又蠢到天真的林衛東,連帶著厭惡702這棟房子。又或者不只是厭惡,還有恐懼。 林衛東像永遠籠在他頭頂的夜晚,他朝前再怎麼跑似乎都跑不出這個長夜,但向遙是在夜晚裡專門為他而亮起的燈。 不。 林枝予又在心裡更正。不是為他亮起的。 向遙在哪裡都會這麼發光的。 可到底為什麼。 那時候的林枝予想,他不明白。 向遙為什麼要與他把距離拉得這麼近,像是真的可以從扮演姐姐這件事上獲得一些成就感,這樣下去,他……沒辦法不模糊自己的位置,開始依賴她的存在。 意識到自己許願的想要是源於喜歡,其實是一個很平凡的時刻,至少不算怎麼驚心動魄。 暴雪夜的那天,他去夜市裡接跟同事聚餐的向遙。他掀簾子進去的時候,並不是第一眼就看到她,吸引他注意的是那一桌有些劍拔弩張的氛圍。 連他都覺…
想又怎麼樣。
林枝予問自己,一個人難道合該瞭解另一個人的全部嗎?
他甚至都不瞭解林衛東和陳舒柔。
林衛東從前的生活很簡單,不是在廠裡就是在煙酒局上。
他後來的生活也很簡單,不是在碼頭就是在飯桌邊。
一包煙一天能抽完,一箱酒兩天能見底,林枝予時常覺得他沒有很多清醒的時候。
飯桌邊有一張獨屬於林衛東的椅子,那張椅子早已被腐氣醃入了味,布面上滲了擦不掉的汙痕。他總坐在上頭,今天說張三瞧不起他,明天說李四給他找茬,繼而說起從前的光輝。
他風聲鶴唳草木皆兵,在他眼裡,似乎所有人都在背後議論他的失敗。而林枝予總覺得,最看不起他的人是他自己。
有時候他喝懵了會看著林枝予哭:“倒了……都不搭理我了……說什麼也沒用了……兒子,你爸這輩子完蛋了,再也爬不起來了……”
又有時候他會滿懷熱切和希望地看著林枝予:“兒子,咱們家現在全靠你了,你好好學習,你得考上公務員知道嗎?或者當大老闆!你不想讓你媽看看嗎?沒有她我們兩個照樣能風光回去。但你得拼吶!你不能再玩這些沒用的東西了!你拼上去了,爸才能也發揮以前的能力,懂嗎?”
林枝予厭惡這樣的時刻,他厭惡眼高手低又蠢到天真的林衛東,連帶著厭惡 702 這棟房子。又或者不只是厭惡,還有恐懼。
林衛東像永遠籠在他頭頂的夜晚,他朝前再怎麼跑似乎都跑不出這個長夜,但向遙是在夜晚裡專門為他而亮起的燈。
不。
林枝予又在心裡更正。不是為他亮起的。
向遙在哪裡都會這麼發光的。
可到底為什麼。
那時候的林枝予想,他不明白。
向遙為什麼要與他把距離拉得這麼近,像是真的可以從扮演姐姐這件事上獲得一些成就感,這樣下去,他……沒辦法不模糊自己的位置,開始依賴她的存在。
意識到自己許願的想要是源於喜歡,其實是一個很平凡的時刻,至少不算怎麼驚心動魄。
暴雪夜的那天,他去夜市裡接跟同事聚餐的向遙。他掀簾子進去的時候,並不是第一眼就看到她,吸引他注意的是那一桌有些劍拔弩張的氛圍。
連他都覺得氣氛差到令人警惕,但唯一被針對的向遙在人群裡並沒有外露出半點侷促,她鬆弛得像尋常時候,平靜到完全不把他們放在眼裡。
林枝予當然想過一些自己能擋在向遙面前的時刻。
可林枝予覺得向遙不需要,很多時候她都是可以獨當一面的,即便在情緒持續低壓的時候,她依然可以讓自己行動起來。
他相信向遙,也尊重向遙,因此只維護著,並不插手。但還是忍不住想,自己到底能為她做點什麼呢?
那天晚上向遙情緒也很高,因此又透露出一點林枝予從前所不知道的過往。
那些只言片語像是水晶盒裡抖落的碎片,被他很仔細地撿拾起來,試著拼湊向遙完整的人生。
南榕特有的暖黃色路燈下暴雪飛揚,向遙在鋪天蓋地的飛雪裡沖他笑著,神采飛揚,齒牙春色。
她只看向自己。
就在那一瞬間,大概是那個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