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憑他的能力做不到任何事。
林枝予最活潑的樣子就是在陳舒柔面前了,在其他任何人眼裡,他都是林衛東口中的硬石頭,“看了都覺得倒黴”。
或許也是這個原因,他從未因為皮相好就在社交關系中佔到什麼甜頭。林枝予像是和人群隔著微妙的真空帶。
他沒有和誰真的有過較多交集,但每個人都知道他不愛說話,對大多東西都沒什麼興趣,家庭情況似乎很有講頭。男生對他不算待見,女生也不多招惹。
他鑽進音樂裡,對把自己活成透明人這件事放任自然。
反正他最後也不可能抓得住音樂,因此很沉迷地對待這場不知盡頭的倒計時。
林枝予以為會永遠這樣。
也未必是永遠,他很少對未來有太多具象的畫面。
在他眼裡,南榕是一座和他一樣死氣沉沉的城市,雪季夜晚都漫長。
但向遙不一樣,她顯眼得和這個地方格格不入,帶著她無懼無畏的生命力闖進來,像是漆黑夜路上忽然亮起的一盞千瓦路燈。
林枝予狹窄的世界裡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人,明明也有很多煩惱和困難,也並不總是成功,但行事總是鋒利又一往無前的,有種只要我不死、死的就另有其人的野氣。
因此一開始林枝予就知道,向遙不是南榕人,也不會在這裡久待,她在自己生命裡過客的時間就像深夜計程車駛過街燈那樣短暫。
她的熱情起初不明由來,那些小小的給予因此更讓他惶恐。他估算每一筆賬單、記在專門的本子上,累加越多越覺得難以償還。
向遙說他們是朋友,但他並不真的認可這種定義。林枝予沒交過什麼朋友,但也知道沒有哪種友誼裡會有一方不停欠另一方的帳。
這些給予壓下來沉甸甸地墜著他的心髒,但他並不想真的推開向遙。很慚愧地說,他貪戀這種獨屬於自己的重視。
於是他逃避地把選擇的權利遞還回去,如果你覺得麻煩了,就推開我。
向遙沒有說麻煩。
她說要多想象自己的未來,要珍惜自己喜歡的事物,要讓天賦發芽,要……一個個夜晚過去,在十八歲到來的那天,他忽然就發現,對未來的想象似乎沒有那麼空洞了。
他想有鋼琴,有一間沒有林衛東的屋子,有向遙。
即使每一個想要,他都無法靠自己得到。
他依舊弱小,在弱小裡生出妄想,痛苦又覺得真的有了一點往前看的希望。
這是他十八歲生日的心願。很不合適的心願,他甚至對自己都很難解釋第三個想要的初衷是什麼,於是他拒絕回答向遙的追問。
上學、放學、練琴、補課、閑聊……在陳舒柔離開後,林枝予又回到了這種平靜的烏託邦之中。
很安寧,讓人忘掉了很多本該警醒的事。
有天晚上,他在書房裡改譜子,向遙在客廳裡接電話,聲音親暱,和她平日裡英氣利落的樣子很不同。
隔著牆壁,那些陌生的笑鬧在耳旁很模糊,他握著鉛筆靜靜聽著,忽然覺得有些茫然。
林枝予貧瘠的生活幾乎已經全部攤開展現在向遙面前了,難過的丟臉的無聊的勉強可以說有趣的,樁樁件件羅列出來也就只是這樣。
沒有半點談資,但一覽無餘。
可向遙不一樣,他知道的只有很小的一部分,剩餘還有那麼多的空白:她在江原的生活、在上海的生活,怎樣和朋友相處,又怎樣對親人撒嬌。
他完全不瞭解向遙在南榕之外的人生。
他想知道。
他沒有立場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