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遙打量片刻才作罷,揣著口袋往前走:“你讓夏遊轉給我的錢,我收到了。”
林枝予愣了一下,甚至肉眼可見地鬆了口氣,隨即更莫名了:“就是……這件事?”
“就是這件事?”向遙重複。
“你……為什麼生氣?”林枝予看著她表情逐漸似笑非笑,有些無措,“我不應該給你嗎?”
“我缺你這點錢嗎?而且壓根不可能花了這麼多。多餘的是什麼,感謝費啊?”
“不是缺不缺的問題。”林枝予很認真地道,“是我應該給你。”
“如果你真的這麼不想欠我,”向遙有了點火氣,“拿上你的錄取通知書到我面前走兩步更顯得尊重。但事實上呢?整整七年,你從頭到尾都知道應該怎麼聯系我,就是假裝沒我這號人。”
向遙說著有點難受:“你這是在把我當什麼?天使投資人?你當時怎麼想的,還了錢就一了百了了?我們不談現在和別的。那時候作為姐姐,我不愛你嗎?”
“但你知道我不止想要這個。”
“姐姐。不是你缺不缺和需不需要,是我想還給你,也必須還給你。”
六七歲的年紀差距讓向遙看向他的時候天生帶著一種俯視。
俯視當然比仰視看到的更多。
都是走過的路了,十七八歲的小孩兒心裡在想什麼,二十來歲的人瞧一眼就心如明鏡。
但也有陰影和盲區的。
“我想要和你平視。向遙,你從來都不知道。”
林枝予時常覺得,自己的世界是很狹窄的。
老一輩的長輩都過世很早,他從記事起,身邊的親人一直就只有林衛東和陳舒柔。
家是三個人的小家,但林枝予總覺得自己在和媽媽彼此依靠。
林衛東有錢的時候,眼睛是長在天上的,他在家裡的痕跡很少。
上學放學、琴房練琴、一起在廚房做飯、等著媽媽下課、甚至是生病照顧,這些日常裡的每一件小事,幾乎都是林枝予和陳舒柔待在一起完成的。
他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是媽媽,睡前看到的最後一張臉也是。林衛東在家的時候,他們反倒都很沉默。
小時候他當然也問過,你為什麼要和他在一起呀?
陳舒柔說,因為媽媽的爸爸媽媽喜歡他,覺得他是一個很可靠的人。
“我覺得他才不可靠,”小林枝予說,“但我肯定會是一個很可靠的大人的!”
那時候他太小了,以為一輩子這樣也沒關系。
因此在陳舒柔真的離開前,他從沒想過媽媽會離開自己。
最早的時候,他是想要像孩子一樣哭著鬧著挽留她的,把自己帶走也好。可陳舒柔本來就不想留下了,會不會因為他的不懂事更厭煩他呢?
於是林枝予不敢哭也不敢鬧,他想媽媽會不知道自己想跟她待在一起嗎?只要等媽媽回來接走自己就好了。
林枝予當然什麼也等不到。
他開始一個人、無法逃避地和林衛東鎖在一起,才在反芻中意識到,陳舒柔過得很不快樂,即便是和自己待在一起。
於是陳舒柔帶走了林枝予對生活的期待。
他在十來歲的年齡就徹頭徹尾瞭解到了自己的弱小和無能為力,因此再也不會對自己能力外的事情抱有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