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許蘅還是會早起跟他一起去吃早餐,還是下課等他一起吃飯,還是會在週四中午翹課兩分鐘去幫他搶一份紅燒魚。
他們之間似乎並沒有因為自己秘密的暴露而改變,但宋知杳知道已經改變了。
——許蘅看他的眼神不再那麼一往無前的熱烈,跟他說話也不再沒有終點。
宋知杳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說什麼好像都是徒勞無力的。他反駁不了自己是同性戀的事實,也解釋不清當年那件事的真相,那對他來說也是很深的一道傷,即便現在已經結痂了,觸碰的時候還是會回憶起那樣恐懼的窒息感。
他不想再經歷那樣的痛,他有預感如果和許蘅開誠布公,他會新增一道比那次還要嚴重的傷口。他要裝作若無其事,就像在知道許蘅討厭同性戀之後地死死隱瞞,即便壓抑的痛苦並未好受幾分,也不勝過被生生撕開一片皮肉的劇痛。
他想要,跟許蘅的距離保持在還能觸碰的地方。
楊奧對他是同性戀的事意見很大,經常在宿舍陰陽怪氣,許蘅偶爾會出聲制止,宋知杳總會飲鴆止渴地感到一絲疼痛的甜蜜。陳家和似乎也有些反感同性戀,嘴上不如楊奧這麼帶刺,看他的眼神卻明顯多了嫌惡。
他的事被宣揚了出去,以楊奧他們所知道的角度。
宋知杳走在路上時常會被認識的不認識的人討論,那些聲音總讓他想起自己像被扒光了指指點點圍觀唾罵的那一天,像是一腳踩空,從高高的懸崖墜落,伸手抓不到一根救命繩索。
但又不同的是,這次他身邊多了會相信他的人。尤其是齊蕊和鐘遇北,他們聽到有人編排自己的不是,就會上前跟對方理論。鐘遇北甚至帶著蔣程跑到他們宿舍跟把這件事大肆宣傳出去的楊奧大吵了一頓,楊奧自然是氣得不行,但因為有蔣程在,他也不敢太囂張,最後被鐘遇北罵得臉如豬肝色,眼裡全是敢怒不敢言的怨氣。
而許蘅,宋知杳拿捏不清楚他現在對自己的看法,到底是相信自己是他最惡心的那一類同性戀,還是仍願意把他當朋友。
學校裡除了討論他以前那件事的風聲,還有另一道風聲——他在跟許蘅談戀愛。
許蘅是不能接受這個緋聞的,有次他倆在路上有人在戲謔,許蘅直接上前冷臉瞪對方,嗓音也也想淬了冰一樣讓人不寒而慄,他威脅道:“你知道造謠是違法的嗎,不想給自己找麻煩就閉上你的嘴!”
對方大概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許蘅,立馬賠著笑道歉,轉身卻又嘀咕:“沒談還天天跟宋知杳走這麼近,又不是不知道宋知杳喜歡他。”
許蘅的冷臉和威脅起不到什麼震懾性作用,學校傳的人越來越多,八卦和好奇之心是人類與生俱來的共性,他們不會放過任何成為人群焦點的渠道,甚至會為了取悅自己而給每件不確定事項新增自己的喜好,然後原本就被捏造得面目全非的事變得更加奇形怪狀。
那天的天氣很好,風和日麗,溫度也不算太高,旁邊的迎春花開得正茂,黃燦燦的瀑布一樣流洩下來。
他和許蘅走在這樣一條花團錦簇的巷道,像是要去一起擁抱春天。
許蘅忽然停下來,轉身看著他。他看了自己很久,像是反反複複把這句話練習過很多遍,才能順暢地說出來。
他問,“知杳,你——真的是同性戀嗎。”
宋知杳知道,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終於要落下來了。但他卻沒有感覺到恐懼,反而是一種緊繃的弦一根根斷開的輕松。